第三百九十一章 驚變
唐嬤嬤規規矩矩的跪下行禮,身為奴才不能對皇帝有不滿之色,但唐嬤嬤也從不會刻意討好皇帝,只是禮數方面一向做的到位。
「回稟皇上,娘娘初病之時,御醫院幾位大夫診治的結果都是娘娘染了風寒和心火旺盛、思慮過重所致。但自從安妃娘娘有孕之後,御醫院便鮮少有御醫有空來為娘娘診脈,便是湯藥也是老奴前去催促方才能取回。娘娘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老奴也曾請沈院判派人給娘娘診治,只是每次御醫都是同樣的說辭,藥方上也不曾有任何的改動,娘娘吃了幾個月也不見好轉,老奴伺候主子不周,請皇上知罪!」唐嬤嬤說話並不算婉轉,且帶著恨意和心疼。
皇帝一驚,萬萬沒想到一國之母想要讓御醫診治竟然如此之難。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安妃有孕,他太過重視的緣故,竟是讓皇后受了如此的折辱。
「有這等事,為何不稟報於朕?」見皇后精神不濟的坐在椅上,努力想要保持皇后的儀態,可身子卻輕輕的搖晃著,皇帝惱怒的問道。
「皇上著人來中宮傳過口諭,不得中宮之人去安妃的寢宮,皇後娘娘身為六宮之主,必須以身作則,不敢輕視皇上聖旨。」唐嬤嬤雖然跪著,背脊卻挺直,毫不留情的指責皇帝的無情。
自從安妃有孕之後,皇帝大多數閑暇時間都是去安妃那裡,皇后自是不能派人去請皇帝做主,還是因為這點『小事』。
皇帝有些尷尬的看著皇后,當初他便是防範著皇後會害安妃的孩子,才會下了那樣的口諭,儘管是安妃動輒哭求的結果,可事實卻是無從改變。
皇后也是從那道口諭之後,才關閉中宮,不與外界接觸。
皇帝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貌似皇后的病情加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間接的讓皇后的威望受損,在後宮都沒有了威嚴可在。
莫說御醫的不盡責,便是皇后的心病,在他對安妃的偏袒,以及對皇后的無情之中,也只會使其更加嚴重,如何能夠康復?
「來人,傳召御醫。」皇帝不會承認是自己的做法致使皇后病情嚴重,便把火氣都對準了御醫院,今日誰被傳召過來必定會倒霉。
皇后依舊不做聲,已經撐不住的她,便半椅在椅背上,勉強自己保持得體的微笑。
唐嬤嬤回完話便站起身來,站在皇後身側,讓她可以倚靠自己借力。
皇帝有些尷尬,倒是不好意思詢問自己過來的目的,一旁的德海也示意讓人將玉如意帶出去,跟在皇帝身邊多年,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那他可就白混了。
「這盒子倒是瞧著有些眼熟,娘娘之前命老奴送給棋嬪一個玉如意,老奴記著就是這樣的盒子裝著的。」唐嬤嬤不經意的掃了一眼,似是自喃的說了一句。
聞言,皇帝的神色凝重了幾分,可看到皇后憔悴的容顏,到底是忍住沒有開口。
德海會意,讓小太監打開錦盒,笑著問道:「唐嬤嬤瞧瞧看,可是這柄玉如意?」
唐嬤嬤側了側身,但皇后尚靠在她身上,便沒有移動腳步。
「是,這柄玉如意原本是娘娘懷了公主那年,皇上賞賜給娘娘的,娘娘還說等公主出嫁的時候就把這柄玉如意陪嫁。這幾日娘娘睡的不安好,老奴記得聽人說過,好玉可以安神,便讓人將這柄玉如意尋了出來,擺放在娘娘床邊。」唐嬤嬤說著嘆息了一聲,有些遺憾道:「也許是這玉如意與公主無緣,便去了棋嬪那裡。」
德海看了看皇帝的神色,便又詢問道:「娘娘怎麼把這麼好的東西賞給棋嬪了呢?按照慣例,後宮妃嬪除非有身孕,否則是不會賞賜玉如意的,便是賞賜了也該備案的。」
「說來也是巧合了,老奴去御醫院取葯,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棋嬪,棋嬪便說要給娘娘請安,老奴怕娘娘身體吃不消,自是要婉拒的。但棋嬪娘娘說前幾日娘家有人來看望她,還聊了一些唐老太君大壽的事,老奴想著老太君的大壽還有月余的時日,娘娘因身子的緣故尚未準備壽禮,或許和棋嬪娘娘說一會,這心情也能順暢一些,便帶棋嬪來給娘娘請安。」
唐嬤嬤說著,擦了擦眼角道:「娘娘鳳體欠佳,便召棋嬪在內寢說話,老奴則是去準備將湯藥溫熱一些,可回來的時候便聽到棋嬪娘娘向皇後娘娘討要玉如意,娘娘說這是要留作公主陪嫁之用,棋嬪便不做聲了。可奴婢進了內寢,便看到玉如意在棋嬪腳邊,竟是摔出了裂痕。」
「老奴急著上前查看,發現那玉如意的邊角處有一塊已經碎裂,娘娘覺得這是不祥之兆,便命老奴去處置了,但棋嬪卻道玉有玉靈,不該就這麼扔掉,是她闖出來的禍事,她願意每日焚香禱告,為自己的過失贖罪。娘娘見棋嬪誠心,便也不好讓她一直跪著,只能應下了棋嬪。」
「倒是老奴糊塗了,忘了去備案,但庫房那邊倒是有記錄,也可查證。」唐嬤嬤道。
「這麼說來,這玉如意是皇后贈與棋嬪的?」皇帝問道。
唐嬤嬤一臉不解,但還是回道:「回皇上,是的。」
德海眼珠兒轉了轉,親自捧著玉如意來到唐嬤嬤身邊,詢問道:「唐嬤嬤還請仔細看看,可是這個錦盒和玉如意沒錯嗎?可與當時有何區別之處?」
唐嬤嬤仔細的看了一會,皺著眉頭道:「東西是沒錯,可怎麼會有這麼重的麝香味?老奴伺候娘娘多年,為保皇嗣沒差錯,當年在御醫院學習辨別許多能致女子流產的藥物,這麼重的麝香味莫說是老奴,便是一般的宮人也會察覺出異常來。」
「多謝唐嬤嬤。」德海抱著盒子退後。
皇帝一直留意皇后的神色,見她在盒子靠近之際,皺眉用帕子掩著口鼻,便知道皇后也是聞出麝香的味道了。
經唐嬤嬤這麼一說,皇帝也恍然,在安妃處的時候,他便聞到了異香,沒道理安妃寢宮的人都察覺不到。
後宮的妃嬪,在入宮之前便在閨閣中學習了這些常識,皇帝自也是知曉的。
「唐嬤嬤,本宮的肚子,好痛!」在皇帝皺眉沉思之際,皇后忽然捂著肚子,滿面痛苦的拉著唐嬤嬤的手臂。
「娘娘這是怎麼了?御醫馬上就到了,老奴扶娘娘回去歇著,娘娘再忍一忍。」唐嬤嬤急忙道。
「唔!臣妾……失儀了,還請……皇上……」在唐嬤嬤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皇后想要朝皇帝行禮請罪。
「啊!血!」上前來幫忙的宮女,指著皇后的裙子大喊,嚇得花容失色。
眾人順勢看過去,除了已經接近昏迷的皇后,皆是大驚。
「快,抬著娘娘進內寢,莫要碰到娘娘的肚子!」唐嬤嬤很快鎮定下來,吩咐宮女們抬人。
「德海,你親自去把御醫都給朕叫來,不管在哪裡當值,都立馬給朕滾來給皇后診治!」皇帝說話的同時,一把將皇后打橫抱起,大步的朝內寢而去。
當年皇后懷胎八月,卻被人在飲食里動了手腳而導致早產,那一日皇帝便在皇后的寢宮,眼睜睜的看著皇后在痛苦裡掙扎,哀求他一定要保住孩子。
可皇帝只是凡人,不論他下了多少道聖旨,甚至是砍了一名御醫,那個孩子最終還是沒能保住。
皇帝永遠也忘不了那日血腥的場面,忘不了皇后差一點就和孩子一道去了鬼門關,更忘不了那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面色青紫,卻長得十分好看,甚至還看皇帝一眼,可最終沒能在人世間呆足一個時辰,連名字都沒有的便離開人世。
若是那個孩子活著,應該是和大皇子同年,比大皇子還要大一個月,這也是皇帝雖然不喜歡大皇子,卻一直給他一個安穩的原因。
唐嬤嬤等人愣了一下,也顧不得規矩,忙跟上皇帝的腳步。
皇后已經不是第一次生產,更不是第一次小產,因此唐嬤嬤雖然心裡焦急,但還是語速飛快的吩咐著一眾人等去準備熱水、參片等事宜。
德海雖是太監,但這個時候定是無法進皇后內寢的,因此腳步急匆匆的嚮往走去,還不忘吩咐自己的幾個徒弟分別去找尋御醫。
「記著皇上的口諭,誰敢阻攔御醫來給皇後娘娘看診,或是誰敢拖延不來,就自己滾著來向皇上請罪,任何人也沒有皇後娘娘的安危重要!」德海說完這句,又補充道:「小泉子,你立即拿著雜家的腰牌出宮去,讓二皇子待沈大夫進宮來!」
德海不愧是老人精,剛才聽了唐嬤嬤的話,便知道公里的御醫大多都是靠不住的了,唯有沈一能夠讓人放心。
大家各走各路,德海低聲嘀咕道:「這怎麼演的跟真的似的,可千萬別是真的出事了才好了。」
德海的話並沒人聽到,宮外的周灃很快接到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帶著沈一進宮,連規矩都不管不顧,直接策馬帶著沈一來到皇后的宮殿,爭取最多的救治時間。
好在周灃來的及時,此刻沈十六為首的一干御醫,正在向皇帝稟報,說皇后只是氣血堵塞所致葵水不準時且量大,需要服用活血的藥物幫皇后疏通經絡,便可無大礙。
周灃進門之際便聽到這句話,氣的他一腳一個的將御醫都踹倒在地!
「庸醫!遊方郎中都比你們有醫德,皇宮養你們這群庸醫,就是來謀害皇嗣的嗎?」周灃氣的想殺人,若不是身上沒帶佩劍,也真的就這麼做了。
「皇兒!」皇帝低喝一聲,為周灃的無理而動怒。
周灃的舉動實在有損皇家顏面,更不配為儲君之質。
原本滿心愧疚的皇帝,在聽完御醫的話本就將愧疚丟到一旁,在聽到周灃的話之後,則是認為皇后教子無方,目無父君。
「父皇心中可還有母后?」周灃第一次失儀,沖著皇帝大喊道:「安妃有孕,父皇將宮裡最好的一切資源都給她,卻不知母后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差點就被父皇這些信任的御醫害的一屍兩命!若非有昭陽,母后現在就是一塊冰冷的牌位!母後為了保住父皇的血脈,一直都在隱忍著不敢走出宮門一步,可父皇卻在陪著另一個要害母后的女人,期盼著你們的孩子到來,可知母后在午夜裡流了多少眼淚?」
皇帝被周灃問的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聽了些什麼的樣子,沒有半點帝王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