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次界之哪裡逃?
「大人,酒菜已置備妥當,請問可否上菜?」陳掌柜帶著兩個夥計垂手伺立於門外,陳掌柜探頭探腦地在門口向我詢問道。
「上菜,酒要多備。」我挺直腰板兒端坐著,板著官面兒的臉,吩咐道。
「喏。」陳掌柜低聲回應道,然後又扭頭向身後的兩個夥計命令著,「快通知廚房上菜,把上好的女兒紅挑來四壇。」
「四壇不夠,再來個十壇八壇的才好,才盡興!」傑森的大手拍著桌子,高聲叫喊道。
「喏喏,小的這就照辦。」陳掌柜一縮脖子,忙不迭地應承道,「小的這就吩咐下去。」說罷,他轉身就要向廚房的方向過去。
「等等。」我大手一揮,並拉著長音兒說道。
「不知大人還有何吩咐?」陳掌柜轉過身,點頭哈腰地問道。
「還請陳掌柜的把韓先生同他的七個朋友請來,本官要請他們吃酒。」我仰著下巴,眯眼看著陳掌柜,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這……」陳掌柜遲疑了一下,「喏,小的這就去請。」說罷,陳掌柜就彎著腰倒退了幾步,然後轉身離去。
「一會兒怎麼弄?」陳梅猛地一拍我的肩膀,問道。我原本正端著官架子目送陳掌柜的背影,被這丫頭猛地一嚇,立時官儀盡失,沒了錦衣衛官威。「啪!」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盞突突地亂跳,茶蓋兒和茶碗上下磕個停,如寒風中打顫的乞兒。
「啊?!」陳梅被嚇得一激靈,她怒目道,「你要瘋啊……」
「大人,好官威啊!」一個洪鐘般的聲音在從門外傳來,「一定是那賤婢做錯事,冒犯了大人的虎威,哈哈。」
「韓先生,快請入座。」我微微欠身並做個請的手勢,向已站在門外的「賬房」——韓先生,邀請道。說罷,我又用眼角瞭了一眼被那句「賤婢」氣得渾身亂斗的陳梅,而她又無法發作,我就願意看陳梅這種氣得要命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煞是解我心頭之恨。
「叨擾,叨擾。」韓先生抱拳拱手,完全沒了剛剛那副死學究的樣子,渾身滿滿的英雄氣——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弟兄們,吃酒則個。」韓先生也不再多做客氣,他大手一揮向身後擺擺手,然後就大步邁進了會客廳,身後跟著的七條大漢魚貫而入,哦,不,應該是六條大漢,因為最後進來的那個身材嬌小的,是名年輕女子。
我是正對著門口端坐,傑森、千代子分別坐在我的左右,而一身婢女打扮的陳梅只能站在千代子的身後伺候著,她沒資格坐——不用看,我都知道,陳梅的臉一定難看得緊。
一腳邁過門檻的韓先生慢慢踱到我的對面,然後輕輕拉開把椅子,穩穩噹噹地坐進去,他腰板兒筆直地靠在椅背兒上,微笑地看著我並點點頭,算是向我致意吧。
但其餘六個人動作就沒有那麼「斯文」了,他們粗魯地拉開椅子,並一陣「乒乒乓乓」的座椅碰撞聲中,大咧咧地坐了進去。而那個最後進來的年輕女人的動作,非但不粗魯反而還帶著些許優雅,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出身。
「敢問,這位小姐是……」我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扶著面前的桌案並向對面的韓先生,詢問道。
「呸!不要臉。」千代子身後的陳梅,輕聲罵道。
我當然裝作沒聽見,之所以上來就問那女子是誰,倒不是我這個錦衣衛有什麼輕薄之心,只是這樣一個女子,跟眼前一群兇惡程度不在傑森之下的漢子們混跡一處,實非尋常。
「在下韓子當,」韓先生再次抱拳道,「未請教……」
「某姓穆,名子文。幸會幸會!」我拱手抱拳,「原來是子當兄,久仰久仰。」我打著哈哈道。
「原來是穆大人,」韓子當微微笑道,「承蒙大人抬愛,邀我等山野村夫吃酒,真是我等之榮幸。就是不知,大人有何貴幹,還請大人明示則個。」說罷,他用眼角掃了掃我身後的那幾扇大大的屏風。
「哦,子當兄太過謙遜了。山野村夫如何能寫的那一手好字。況且,」說到這裡,我故意停頓了一下,並斜著眼角看向了韓子當身邊的那名女子,那女子自從進來后就一直低著頭,似乎在躲避著我的目光,「況且,還有如此佳人相伴左右。啊,哈哈。」
「嗯!」對面分坐在韓子當和那名女子兩側的漢子們,不約而同地哼了一聲,他們個個都把手放在了桌面一下,所有的目光都緊緊盯著我不放,就像隨時會撲將過來的惡虎。
「呵呵,大人誤會,這是小女,名,灼華。」韓子當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副處變不驚的笑模樣,這種人根本就是只「老狐狸」,相比之下,我這隻「小狐狸」還真得再把自己的尾巴夾緊些,給人逮到可就大大地不妙。
「呵呵,妙哉!」我撫案大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此乃詩經之名句,子當兄,還說自家是山野村夫,豈非笑談?啊,哈哈!」
「哦,如此啊!」韓子當滿臉的驚訝,「小人哪裡知道這些,小女出生之時,鄰家正是個學堂,央求學堂中先生給起的賤名,不成想還大有出處。若不是大人今日提點,在下還懵懂不知則個。」韓子當的臉上還保持那副笑。
我伸手把身上的衣領鬆了聳,然後向外望了一眼。這個不經意的舉動,把對面的那些漢子給嚇得不輕,他們有的回頭向外看去,有的則「吱」的一聲向椅子向外猛地躥了一下,看樣子是準備動手的節奏了。
「哈哈,這鬼天氣,不知怎地,即熱又悶。搞得在下心煩氣躁的,想必各位也燥熱得緊吧?」我一邊拉著衣領,一邊向韓子當抱怨道,「把後面那玩意兒給我撤了,看著就壓氣。」我又向正在開始上酒上菜的夥計們,命令道。
其實,天氣悶不悶,跟那幾扇屏風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只不過,是想向韓子當等人表明,屏風後面沒有人藏著,以表明我們並無惡意。因為,無論是那些緊張兮兮的漢子們,還是表面上一直穩如泰山的韓子當,可都沒少往屏風那邊瞄。
「喏。」幾個上菜的夥計答應道,在把酒菜放好后,就七手八腳地把那些「可疑」的屏風給歸置到了牆角邊上。
「大人所言極是,這會子著實清爽了不少,哈哈。」韓子當這回臉上的笑容,透出些許的真意來。
看到被挪開的屏風后並沒有什麼伏兵,那些漢子互相看了一眼后,又重新把椅子往桌前靠了靠,算是對我善意的回應吧。
「倒酒。」我扭過頭,對那幾個夥計吩咐道。
「喏。」幾個夥計一邊答應著,一邊開始分頭給在座的人倒酒。這些夥計原本就是這客棧的,想必那韓子當等人不會太介意。
可是,我想錯了。
「哎!慢著,」對面其中的大漢身後阻止道,「不勞各位小哥,我等自己來。」說罷,他站起身來,一把將酒罈搶到手裡,然後掀開蓋子並把鼻子湊近酒罈聞了聞。
韓子當對於那漢子的舉動,不置可否,他只是微微笑看著,並不說話。
「什麼意思?難道爾等還認為酒中有毒?!」在一旁忍了很久的傑森,終於按捺不住,他猛地一拍桌子並高聲喝問道。
這一拍,不要緊。對面的漢子們紛紛站身來,怒目而視,個個都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傑森見狀也霍然而起,瞪著一雙牛眼看著對方。
好好的一場酒局,眼見著要變成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