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如果有下輩子

魯裔生死了。

在與三眼巨人的決戰之中，他不顧一切使出了壓箱底的招式，不僅將自身的生命力燃燒殆盡，連小不點的生命力也被燃燒了大半，可就算如此，最終他還是輸了。

三眼巨人是神使徒之一。

它從第三隻眼中發射出的能量光線，似乎被那些異界生物們稱之為「審判之光」。

那種獨特的能量光線可以洞穿世間的一切物質。

或許除了陳閑與一號之外，沒有哪個人類可以在那種能量光線的照射下毫髮無傷，就算讓許雅南他們來面對這個三眼巨人，恐怕取勝的幾率都會低得可怕，死亡風險也是異常的高……在這次登陸地球的異界生物大軍中，這個三眼巨人的實力恐怕只僅次於出現在寧川的「淵」。

所以說，魯裔生輸給它不丟人，更何況他在使出壓箱底的招數之後也將三眼巨人打成了重傷……

此刻。

毫無聲息的魯裔生就躺在廢墟之中。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安靜的人。

話癆嘴碎幾乎都成他的代名詞了。

直到現在。

他才真的安靜了下來。

當然，陳閑寧願他不安靜，寧願他像是原來那樣，嘴裡興奮地喊著老大然後衝上來一個熊抱……

「不會的……」

陳閑站在距離魯裔生約莫十米左右的地方，他自言自語似的搖了搖頭，然後將自己的目光從魯裔生身上移開，轉而去看那些廢墟。

「他不會死的……他命硬著呢……他不會死的……」

自始至終，祂一直都在陳閑的意識里觀察著外界，陳閑看見的祂自然也能看見……在這一刻，祂本想勸陳閑幾句，告訴他生死輪迴是自然大道，這是宇宙的規律也是世界的法則，有生有死才是最正常不過的事，用不著那麼傷心，但不知道為什麼，祂看見陳閑這副自欺欺人的表現卻沉默了，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

「老魯……你他媽別裝了……趕緊給我起來……」

陳閑背對著魯裔生，不敢去看他，眼球劇烈地跳動著，說話的聲調都變得難以控制，忽大忽小，有些結巴。

作為一個異人，他的記憶力比普通人強得多，甚至比同類異人都要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一直以來，陳閑都認為這是自己的特殊能力之一，算是一個絕對的優點，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讓自己經歷過那麼就一定會記住，連細節都不會忘掉。

但在此刻，陳閑卻無比憎恨自己這種超凡的記憶力，因為在不經意間，許多記憶就不受控制的從腦海深處浮現了出來。

記得那是第一次見面。

魯裔生這小子還十分不買自己的賬，只覺得自己是一個鐵打的關係戶，憑藉著與霍叔的關係才能混到這個位置……

「我是魯班門的子弟魯裔生，初次見面多多關照。」

「我聽霍叔說過你很多次了，還以為你有三頭六臂呢，看來也不過如此……」

「哥！我錯了！您手勁比我大！我服氣了！真的！」

「叫哥不行我叫爸爸也行啊！」

回憶至此處，陳閑突然捂著頭痛苦地蹲了下去，就算他的肉身已經超凡脫俗進入了神祇境界，但在這一刻，情緒的劇烈波動卻依舊讓他吃不消，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根本無法忍受……

「老大，真的，我覺得這世上沒有比你更牛逼的人了！我說的是同輩哈！你要是拿咱們局長跟葛老爺來舉例子就當我沒說！」

「老大，要不咱們給小木禾報個班吧？」

「這丫頭正是上學的年紀，一直宅在家裡，對她身心健康可能不大好啊！」

「卧槽老大！！你體內這個寄生體碉堡了！！」

「老大，上個月發的工資我花完了，你借我點應應急唄……」

陳閑痛苦地捂著腦袋，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著，喉嚨里不停發出類似低吼的聲音，像是受傷的野獸發出的悲鳴。

「老大，有些事我沒跟你說過，但我覺得不該瞞著你……其實我跟我家裡人一直相處不來，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嘿，有意思吧？」

「老大，打完崑崙會我準備攢錢買房了，房子我都看好了，就在你家斜對面！」

「老大，我發現我家裡人是真的不喜歡我，我真的想不到他們會針對我……」

「老大，我沒家人了。」

直到現在，陳閑都能回憶起魯裔生說起這些話的表情，尤其是在說到自己沒有家人的時候，那種強忍著悲痛擠出的笑臉簡直比哭還難看……在那個時候，陳閑也好好跟他聊過，讓他別想那麼多，魯家的人不喜歡他無所謂，真的無所謂。

「我不就是你的家人嗎？」

「以後你就跟我住，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

「當然了，要交伙食費的。」

當時魯裔生聽見陳閑略顯生硬的安慰后，第一反應就是陳閑轉性子了，竟然真的會安慰別人了，所以那一次他真的很感動，一邊抱著陳閑這個老大一邊哭，直說自己沒跟錯人。

「老大，我搞出來的黃巾力士厲害吧！我跟你說，厲害的還在後面，我還有一門壓箱底的絕招，有機會我讓你見識一下！」

「老大，你放心去忙吧，華國這邊有我們盯著，不會有事的。」

「老大，你別擔心我們了，我們又不是小孩子！」

「老大，我不會給你丟人的。」

「老大……」

魯裔生的聲音至今還縈繞在陳閑耳邊。

從他們第一次相識直到今天。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工作中的喜怒哀樂。

所有的一切都在陳閑腦海中不斷湧現。

在陳閑看來，魯裔生雖然不是一個靠譜的人，但他真的是一個靠得住的人，無論是做朋友還是做兄弟，陳閑都從沒後悔過認識他。

哪怕兩人沒有血緣關係，陳閑也是真的拿魯裔生當自己的親弟弟來看，而魯裔生也是如此，雖然他嘴裡叫著老大，但他一直都是拿陳閑當哥哥看。

他希望自己能一直依靠著陳閑這個哥哥，但他也希望自己能快點成長起來，不再那麼依靠陳閑這個哥哥……他不希望自己成為陳閑的負擔或是累贅。

「老大……對不起……」

冥冥之中，陳閑似乎聽見了魯裔生的聲音，那並非是魯裔生的魂魄在說話，那是時光回溯的一種現象……或許是他突然悟出了能讓時光回溯的能力，雖說只是觸及門檻，但他的確聽見了幾分鐘前，魯裔生彌留之際留下的話。

「老大……對不起……」

「其實我膽子很小的……我怕死……我也不想死……但我真的撐不住了……」

魯裔生說話的聲音在顫抖，那種毫不掩飾的恐懼，陳閑能聽得出來，但在魯裔生的語調之中有一種比恐懼更多的情緒……那是不舍也是不甘，他直到死都沒能再見到兄弟一面，怎麼可能安心的走。

如他自己所說。

他的膽子真的很小，尤其是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他甚至都被嚇得哭了出來，聽著那種嗚嗚咽咽的聲音，只讓陳閑心如刀絞……

「對不起……」

「老大……」

「你別怪我給你丟人……」

魯裔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在這個過程中，陳閑還能聽見一種類似能量燃燒的聲音……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那應該是三眼巨人最後一次向魯裔生髮射「審判之光」。

天知道被那種能量光線照射有多痛苦。

皮肉翻捲髮出焦臭。

骨骼分裂逐漸碎為齏粉。

陳閑能聽見魯裔生髮出的痛苦呻吟，也能聽見小不點在瀕死之時不甘的咆哮。

「老大……我真的撐不住了……給你丟人了別怪我……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給你丟人……老大……你千萬別嫌棄我……別嫌棄我……」

「如果有下輩子……」

「我一定還跟你做兄弟……」

「下一次……」

「我絕對不會再給你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