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天下午例行的一節自習課，英語老師踏進來的那一刻，眾人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老師拿了一沓英語報紙（一種報紙樣式的試卷）。
「那個課代表，來把這個給大家發一下，自習課沒事可以做做，下次上課講啊。」
英語老師特有的尖尖的嗓音響起來，她是個並不年輕並不一周衣服不重樣的英語老師。矮矮的，微胖，頭髮燙著小卷。
最能讓人記住的是她的嗓音，上課的時候幾乎是不需要擴音器的，總是這樣的語調讓她看起來真是很兇。
或許別人沒有，但胖比狗子他們叫她「老妖婆」。那時候，他們都很討厭她，在課上經常默默擦掉各個地方被噴到的唾沫星子，然後心裡暗罵。
所幸這節課過來的不是班主任，狗子跑去參加一個什麼廣播台的面試了。
在這個小縣城的普通高中里，幾乎不存在任何的社團活動。可以說是罕見的，成立了一個英語廣播社。
狗子就愛參加一些各種莫名其妙的活動，李藝安對英語沒有興趣，她的英語水平一直飄忽不定的在一個中等水平。
臨放學前狗子回來了，她沒入選播音員。
但是狗子一臉興奮的拉住李藝安：「雖然我沒選上，但是廣播社有一個專門畫宣傳海報的繪畫小組，我立馬就想到你了！」
李藝安確實心動了一瞬的，但是又猶豫著說：「這……學校不是有學畫畫的，我又不專業……」
「哎呀，哪那麼多廢話，明天我們去報道！」就這麼陰差陽錯的，李藝安和狗子混到了廣播社的繪畫小組裡。
李藝安和狗子其實有許多相似又互補的地方，最相似的一點就是——愛花。
他們倆一有空就喜歡在學校里四處逛，學校的哪一處哪一角開的什麼花，他們倆可以說一清二楚。李藝安最喜歡教室門前的晚櫻，春末夏初的時候，一樹繁花似錦，深深淺淺的粉色，楚楚可愛。讓人看著心中都溢滿溫柔。
每次都是念著「有花堪折直須折」的狗子辣手摧花，她把花遞給李藝安，笑：「你不忍心摘，那我就摘下來送你。」李藝安心裡莫名的有一種感動和拚命想珍惜的感情蔓延開來。
三年根本就很短，從他們匆匆由初中生一下變成了要面臨高考的高中生開始，他們就隱約明白了。春天更短，當陽光突然熾熱，教室的風扇悠悠開始轉動到冰可樂和雪糕的出現，就證明夏天來了。
不大的教室坐著三十幾號人，尤其是晚自習的時候，風扇呼呼的轉著一點也驅不散悶熱粘稠的空氣。
政治課，是一個微胖齊劉海很可愛的女老師，雖然有三十來歲但和同學們關係都很好。
她總是很溫柔，說話也眉眼帶笑「天氣比較熱，大家克服一下啊。等你們高二可是要熬過暑假補課的呀……」
說到高二，說到暑假，大家忽然就記起一個不可避免的事情。
「哎，團團，狗子，你倆分科的話選什麼啊？」胖比在後面戳戳問道。
他倆還沒搭話，撐著頭的向然，胸有成竹的分析：「我覺得，李藝安十有八九選藝術吧？那麼愛畫畫。」
胖比打了他一下，惡狠狠的說：「沒問你！」
李藝安心裡其實早就有了選擇的，沒錯，就是藝術。當時的李藝安以為選擇藝術就是在文化課的基礎上增加藝術課程，像美術課那樣自然又有趣。
她幾乎快想象出未來自己成為一個畫家，畫自己想畫的東西，辦屬於自己的畫展。
方荀笑道：「我肯定是文科咯……」胖比激動地攀上狗子的肩膀：「那敢情好，我倆說不定還能在一個班！」
向然嘆嘆氣：「就我和李藝安可能要單飛嘍。」
李藝安這才回過神來：「啊，你要選理科嗎？」
向然擺弄了一下政治書，無可奈何的說：「不是都說理科分數線低，錄取率高嘛……家長讓選我也沒辦法嘛。」
大家都沉默了，這也許是第一次人生的分叉路模糊又清晰的出現在了面前。在這個懵懵懂懂的年紀，是不可能脫離父母家長做完全屬於自己的選擇的。此刻的他們對未來的一切都是茫然的。
但李藝安似乎並不是，她知道她自己喜歡什麼，她知道自己未來想做什麼。
在她的腦海里，覺得只要照著自己想好的路線腳踏實地的走下去，未來就一定能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這樣想著，當真的到了選擇的那一刻，李藝安在分科表上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藝術。甚至沒有和父母商量，這樣決絕的勇氣讓李藝安自己都訝然，一瞬間又覺得十分的滿足與期待。
高一的時光在每天瑣碎的日常中一晃而過了，整整一個暑假李藝安都在期待著開學的新課程。這種喜悅和期盼把與朋友們分散的悲傷都沖淡了，她幻想未來的時候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終於，新班級藝術班。藝術也分為好幾種，有李藝安選擇的繪畫，還有音樂，播音主持等。這些學生都分在了一個班，統稱為藝術班。
學校里總流傳著俊男美女大多都在藝術班這樣的說辭，李藝安一進班就覺得有些誇大其詞。俊男美女談不上，但是女生無一不是打扮的精緻，男生也穿著時尚。
莫名其妙的，李藝安竟還成了全班的一號，是按上學期成績排的學號，自認學習並不算特別好的李藝安在這個班竟也名列前茅。加上並不怎麼會打扮的李藝安，安安靜靜的坐在這群人之中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刻板木訥的書獃子。
李藝安就是在這裡認識了孟筱夢。孟筱夢，第一眼看上去並是不很驚艷的長相，眉清目秀，圓圓的臉一笑起來就彎彎的大眼睛。是那種看得越久越覺得甜美的女孩子。和她聊起天來，她總是能侃侃而談，臉上總是帶著笑。
李藝安陰差陽錯的和孟筱夢成了同桌，算是新班級的第一個朋友。孟筱夢喜歡動漫，對李藝安的畫技非常讚歎，總讓李藝安教她畫動漫人物。兩人很快成了很好的朋友。
狗子和胖比不出意外的被分進了一個班，向然去了理科班。
放學時，李藝安還是和他倆一起走著。「怎麼樣團團？藝術班還好吧？班上男生好看嗎？」
胖比兩手拿著關東煮問。李藝安毫不猶豫的回答：「就那樣，我的新同桌人倒是不錯。」
狗子陰陽怪氣道：「新同桌可別是個男生，就這樣把你拐走嘍，然後你就忘了舊同桌。」
李藝安沒好氣翻她一個白眼：「我新同桌是個女生！」
胖比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幹啥呢說正事呢！」
狗子悻悻的咬了一口丸子。
「你選藝術的事還沒告訴你爸媽？」胖比一臉正色問道。
李藝安心情突然也開始忐忑，她點點頭。
狗子嚼著丸子說：「畫畫買紙買筆可得花錢，你還是早點說的好。」李藝安心中一緊，壓力驟增，敷衍的點了點頭，食之無味的嚼著關東煮。
下午，李藝安看著旁邊努力臨摹著動漫人物的孟筱夢。（當時還沒開始藝術課，仍然上的是文化課。）
李藝安開口問：「筱夢，你選藝術家長支持嗎？」孟筱夢抬起頭一笑：「我還沒告訴他們呢。」
李藝安油然生出一種知己的感覺，彷彿一直孤軍奮戰的自己有了戰友一樣。連忙問：「那你打算怎麼說啊。」
孟筱夢轉了轉筆，用一種很洒脫很無畏的語氣道：「時機到了就說唄，反正選都選了，我就要學藝術他們能拿我怎樣？」說完，孟筱夢轉頭朝李藝安一笑。窗外的陽光剛好在她身後閃耀著，那是李藝安第一次在孟筱夢身上看到光。
又是下午最後一節的自習課，通常上自習課的時候，沒有人願意看到老師，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從前李藝安一直都在較好的班級，學習氣氛濃厚。這是第一次在這樣的班級，自習課紀律極差，幾乎沒有人是在學習的。剛剛分班，班委也沒有確定，亂成一團的班級根本沒有人管束，越發放肆。
李藝安皺著眉，頗不習慣。這時候，班主任進來了。
他們的班主任是個大肚子，地中海帶個眼鏡的中年男人，一點也沒有藝術氣息。班上同學看到老師才安靜下來，老師開口說：「都一點自覺都沒有啊？辦公室都能聽到你們聲音！」
老師頓了頓繼續道：「都是決定了走藝術的人，但是文化課差也不能就直接放棄了，到時候考試文化課也是要考的！接下來你們的專業課更要學好了……」「我們學校是與外面著名畫室合作的，只要你們好好學，靠藝術考上名校的數不勝數！」
老師又開始長篇大論，絮絮叨叨的說的人昏昏欲睡。
老師頓了頓接著說：「既然在這個班了，就別浪費學藝術的幾萬塊錢……」
李藝安突然像被人當頭一棒，四周都嗡嗡作響。老師的聲音忽遠忽近，模模糊糊的響著。
「先給你們說一下……這個具體學費，到時候通知……這個畫室吧，是和學校長期合作的……價格不會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