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小驕的手一直懸在箱子的上空，生動的表演了什麼叫做『既想碰觸又想收回手』。

這樣一份禮物擺在她的眼前，簡直就是對她任性的考驗。

駕駛座的吳南遠已經重新啟動了汽車。

這個時間點很多餐廳已經不營業了，吳南遠沒有諮詢林小驕的想法，徑直把車開到了一家常去的小眾私房菜館，一入門服務員熟稔的打招呼，「這個時間點過來，吳先生今晚加班了？吳先生胃不好，要注意按時就餐啊，今天想吃點什麼呢？」

聞言，林小驕慣性不安，想到第一次見面他就是因為胃病住院更加的自責，要不是今天帶她去醫院換藥，他肯定早就吃飯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胃疼。

吳南遠餘光掃了眼她糾結的面色，不用問也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沖服務員道：「和往常一樣就好。」說完又補充道：「兩人份，清淡些。」

語罷抬腳邁向老位置。

林小驕亦步亦趨的跟上，在他對面落座后，她想問問看他胃疼不疼，但直接開口又覺得突兀，於是拐彎抹角的想先開啟聊天的氛圍，扯了扯唇角，道：「這家店好特別呀，都沒有招牌，呵呵呵——」

「他不對外營業。」

「不對外營業靠什麼盈利？老闆好佛系啊。」

吳南遠瞟了她一眼，「很多店都是會員制，有自己特定的消費群眾，定位和你在商場街邊看到的那些店不一樣。」

林小驕有些忐忑的問：「那，那是不是很貴啊……？」

桌子上沒有菜單，四周也沒有任何提示價格的東西，她原本還想著耽誤了他一晚上的時間，還影響他一個胃病患者的用餐，打算請他吃這頓晚飯，來打消自己心裡的自責的。

「我買單。」

自卑敏感如林小驕，從吳南遠這簡單的三個字里感受到的都是嫌棄，偏偏兜里的錢包又不允許她為了面子逞強的說『我來付』，萬一到時候賬單上真是個天文數字豈不是更尷尬？

哎，他們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吳先生，您的水。」服務員過來按照吳南遠的習慣遞給他一杯溫開水，又把一杯玫瑰花茶遞給林小驕，趁機不著痕迹的打量，「店裡冷氣足，熱茶暖身養顏，這位小姐如何稱呼？飲食上有什麼喜好可以告訴我，下次過來后廚好幫您準備。」

這樣貼心的服務林小驕覺得自己日後是無福消受的，連連搖頭，「不用不用，我吃什麼都可以的。」

反正……也不會有下次。

「您還是學生吧？看起來……」服務員微頓後為林小驕這樸素無華的穿著找了個好聽一點的形容詞，「稚氣可愛，很年輕。」

吳南遠蹙眉，「現在來吃個飯還要回答那麼多問題嗎？」

服務員立刻賠笑，「不好意思，第一次看吳先生帶女伴過來，所以……」

吳南遠用抬腕看錶的動作打斷服務員接下來的話，出聲道：「很晚了，上菜能快一些嗎？」

服務員會意，立刻不再多問，說著『我馬上去后廚看看』，就離開了。

第一次帶女伴過來這樣的話多少引人曖昧的遐想，服務員一走，吳南遠看向對座的林小驕，薄唇剛張，她的聲音比他更快的響起：「你放心，我沒誤會，沒多想，你絕對絕對不會喜歡我這樣的女生，我都懂。」

誠然她說的就是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可話從自己嘴巴說出來，和從她那裡聽到的感受相差實在是大。

他吳南遠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女人急不可耐的撇清和自己的關係了？

莫名的窩火。

修長的手握住透明的玻璃杯，在拿到唇邊之前，林小驕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他生氣了。」

溫開水說話了。

他生氣？

他為什麼生氣？

他生氣了她應該做什麼？

林小驕如坐針氈，為了得到了一些信息，她拿過面前的玫瑰花茶，可卻只聽到一句無關緊要的：「這是今晚最後一桌客人了。」

嘆氣，她這個有時候能帶來許多便利的技能，有時候也一無是處。

她和他本來就不熟，現在除了他的名字對他也是一無所知，他看起來也不想交談的樣子，她還是不要強行找話題了。

說多錯多。

於是等著上餐的間隙，林小驕拿出手機，還在研究『國美』的項目，上網搜集著以往和『國美』合作過的公司作品，和市場反饋評價。

林小驕過於專註，所以不知道對面的吳南遠其實看了她好幾次，每看一次，眉頭都皺得更深。

當著他的面如此專註的玩手機，把他晾在一邊？

好，很好。

吳南遠整個人都散發著低氣壓，林小驕莫名的覺得冷，瑟縮了下，在心裡感慨著：服務員沒撒謊，店裡的冷氣真的好足啊。

這種低氣壓的沉默讓之後來上菜的服務員也忍不住顫了顫，目光在吳南遠和林小驕面前來來回回，怎麼就做個菜的功夫，兩人就鬧不愉快了？但一想到之前吳南遠的話，又不敢多問。

晚飯吃得十分沉默，因為沒有其他的客人，全場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音和店裡小語種的背景音交雜在一起。

因為胃不好和從小受到的教育，吳南遠吃飯是細嚼慢咽的，姿態優雅，林小驕覺得自己完全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吃相這麼好看的人。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吳南遠掃了眼林小驕面前沒動過幾筷子的食物，主動發出了聲音：「不合口味？」

「沒有。」

林小驕沒有撒謊，自從她出院后，為了生存是不得不進食，但能聽到食物說話多多少少會影響到她的食慾，所以她一般是選擇單一的食材來吃飯，這樣只用聽一句就好。

可面前的桌子上擺的都是精緻分量小的美食，但種類很多，一晚上她都在聽這些食物嘰嘰喳喳，偏偏說的許多還是她根本聽不懂的。

她實在是，難以下咽。

「在減肥？」吳南遠提出了自己的猜測，畢竟她確實清瘦了好多。

林小驕繼續搖頭否認。

這換成別人吳南遠會覺得不過就是女生礙於面子的小小謊言，但面前的人是林小驕，每次看到她素麵朝天一張臉，衣服也是寬鬆休閑的，所以為了美麗減肥的可能性不高，於是冒出了另外一種推測，面前的食物的口味都很清淡，或許她是喜歡重口味的，於是道：「清淡點有益於傷口癒合，不會留疤，所以近期都不要吃重口味的東西。」

「誒？」這種近乎命令的口吻是怎麼回事，「沒關係，我不介意，而且真的不嚴重。」

再過幾天說不定就完全好了。

吳南遠眯眸，一字一頓道：「我介意。」

林小驕：？？？他介什麼意？

而且他說話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每次都要說這樣似是而非的話，她要是誤會了，又顯得自作多情。

「萬一留疤了，我還得負責給你植皮。」

「植、植皮……？」林小驕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說過，你的傷我會負責。」從冷峻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樑再到沒有弧度的薄唇，吳南遠臉上每一寸都透出不容人反駁的霸道，「我說過我的時間很寶貴，讓我們最有效率的解決這次意外吧。」

可明明是你影響了效率啊……

這個程度的燙傷，也就當時看起來嚇人，其實並不嚴重，不出一個禮拜就好了啊……

林小驕在吳南遠面前慫得很，只敢在心裡叨叨，吳南遠又意味深長的補充道：「相信你跟我一樣，也不想以後再有交集了。」

除了前幾次是他在告訴她不要對自己有非分之想之外，之後幾乎每次都是她率先和自己劃清界限的。

林小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只好立刻表態，「我一定會飲食清淡，不讓自己的雙手留疤，一定不會麻煩你去給我植皮的！」

何況，她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他啊。

得到了滿意的回復，吳南遠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之後又盯著林小驕，在他無聲的壓力下，林小驕乖乖吃完了面前的食物。

說是她是受害者，他來補償她的，可為什麼相處下來，他更像是來要債的？

啊——

待在他身邊，好有壓迫感啊。

吃完飯，林小驕又亦步亦趨的跟著吳南遠，不敢對他的駕駛路線提出任何的疑問，一路被他送到小區門口，她連聲道謝后開門下車。

吳南遠卻環住她：「林小驕。」

「嗯？」

「落了東西。」他目光往後座的箱子瞟了瞟。

「太……」貴重了，我拿不合適。

「難道你想我幫你拿上去？」

「不不不，我自己來，自己來。」林小驕像只受驚的兔子，連忙俯身笨拙的去拿箱子，「不用麻煩吳先生。」

林小驕又幸福又不安的捧著彷彿燙手的箱子往小區走，就怕吳南遠覺得她手傷不方便會下車幫她拿，她一路小跑，步伐生風，一下子都沒回頭。

然而第二天的林小驕，對吳南遠身上透出來的那股『霸道總裁』的氣質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她甚至要懷疑自己被雷劈了后，穿越到了什麼霸道總裁的小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