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小驕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熟悉的流程又來了一遍，她再次被醫護人員檢查了一通身體，結果依舊熟悉——一切正常。

「林小姐，對失去意識前的身體狀況還有記憶嗎？」醫生詢問：「很突然的就昏倒在便利店？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林小姐還記得嗎？」

熱狗的『慘叫聲』清晰的回蕩在林小驕的耳邊，秉承著對醫生應該坦誠的念頭，她心有餘悸的開口：「我……我好像聽到了熱狗在說話……」

「熱狗？」醫生蹙眉，接著問道：「林小姐的朋友？」

林小驕搖頭，「不是，就是熱狗，我在便利店五塊錢買來的熱狗。」

比起遭遇雷擊更駭人聽聞的，大概是她因為聽到熱狗說話而被嚇昏了。

於是醫生長久的沉默，一如陳丹聽到林小驕說自己被雷劈了時的反應，半響后和護士對視了一眼，意味深長沖林小驕道：「剛剛給林小姐做過檢查了，林小姐身體沒有什麼問題，我一會會和我們院心理科的醫生溝通下，明天過來和你聊聊。」

心理科的醫生？

言下之意覺得她像個精神病在胡言亂語？

「不是，我……」

「沒關係，PTSD……嗯，也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是很常見的，尤其你早上才遭遇了雷擊，所以你不用有壓力。」醫生開始寬慰的笑，接著安慰道：「林小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們，也相信你自己。」

語罷，醫生走出了病房。

什麼PTSD，林小驕是聽不懂，但她知道醫生顯然是不相信她剛剛說的那些。

說實話她自己也不願意相信……

對對對，一定是她得了那個什麼創傷后應激障礙，她要相信醫生，相信科學！

熱狗怎麼可能會說話？！

不可能的！

假的，都是幻聽！

「咕——」

肚子應景的響了起來，林小驕拍了拍肚子，一邊碎碎念著給自己安慰打氣，一邊下了床，「不要胡思亂想了林小驕，被雷劈了總歸會落下點毛病，這不身體還是能跑能跳，一點毛病沒有嘛？要知足要知足，先吃東西，不要沒被劈死卻被餓死了。」

雖然很不想再去便利店，但現在這個時間點醫院的食堂已經沒東西可吃了，林小驕只能硬著頭皮又往便利店走。

林小驕剛走到便利店門口，店老闆就訝然道：「小姑娘，你醒了？身體沒事吧？醫生怎麼說？」

林小驕控制不住的往烤架上的熱狗看。

林小驕這一看，老闆眉眼中都是擔憂，語氣都急了些，「肯定不是我們家熱狗的原因啊，我這店都開了好多年了，又開在醫院裡，不可能亂來的！」

白天林小驕昏倒后，可把店老闆嚇得不輕，就怕自己攤上事了。

「沒有沒有，不是因為熱狗的原因。」即便給了自己再多的心理暗示，回想起昏倒前的種種，林小驕還是有些不敢直視熱狗，於是別開視線往貨架的方向走，隨手拿了一桶泡麵和一聽雪碧，急匆匆的結賬，「老闆，多少錢？」

聞言，老闆鬆了口氣，和顏悅色道：「不要錢，我看你是個明事理的小姑娘，祝你早日康復啊，就這點東西夠嗎？要不我再送你一根熱狗吧？」

老闆說著又開始了串熱狗的動作，嚇得林小驕連連搖頭，掃了個付款碼拔腿就走。

說一輩子太誇張，但至少目前她怕是吃不下熱狗了。

林小驕抱著泡麵和雪碧戰戰兢兢的往回走，穿過九月夜晚的醫院，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一片寂靜。

林小驕走幾步就瞅一眼懷裡的泡麵和雪碧，凝神聽著看會不會突然冒出什麼聲音來。

「泡麵泡麵？」林小驕緩步走著，試探的出聲。

「……」

「雪碧雪碧？」

「……」

「你們能聽到我說話嗎？」

「……」

周身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響，林小驕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呼——

果然前面都是她自己嚇自己，熱狗才不會說話呢。

回到病房要穿過一個院子，林小驕步伐輕鬆的朝前走，快樂不過三秒鐘，她隱隱約約又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這已經是第四根了。」

什麼第四根？

誰？

誰在說話？

鑒於白天的經歷，林小驕渾身每根汗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的朝聲源處看過去，院子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男人，暈黃的路燈下，他大半張臉隱匿在陰影里，看不清長相，而光落在他離唇不過十厘米位置的手上，骨節分明的手上正夾著一根煙。

林小驕大步邁到男人面前，因為緊張身子綳得筆直，一瞬不眨的盯著男人的頭頂，「請問，剛剛是你在說話嗎？」

男人聞聲緩緩抬頭，路燈映照著他輪廓分明的臉和高挺的鼻樑，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好看的眉眼裡都是漠然，他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此時此刻的林小驕可沒有心思欣賞他好看的臉，她微微俯身，眸光越發的認真懇切，重複問道：「剛剛是你在說話對吧？」

「……」

「沒事，我也常常自言自語的，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林小驕絮絮叨叨的說著，「這附近除了我和你沒有其他人了，剛剛就是你在說話嘛，說自己已經抽了四根煙了。」

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這個男人聽的，倒不如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其實以林小驕的性格，幾乎沒和陌生人搭訕聊天過，但此時此刻她哪顧得上心裡的膽怯害羞，非常迫切的需要從他這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男人略顯煩悶的蹙眉，終於開了口：「我剛沒有說話。」

簡單的六個字，對於林小驕的衝擊不亞於早上的那道雷。

這低沉醇厚又略帶沙啞的嗓音和她幾分鐘前聽到的那個聲音天差地別。

林小驕像是被人用手扼住了喉嚨，眸光閃爍的盯著男人，嘴唇張了張，依稀是『這怎麼可能』的形狀，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男人不再看林小驕，抬手將快要燃盡的煙在長椅旁的垃圾桶上碾滅，隨手將煙頭扔到垃圾桶里，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掏出一根新的遞到唇邊，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而這時林小驕再次聽到了男人以外的聲音，清楚的從他唇邊的傳來。

「真是不怕死，都胃病住院了，一整天沒吃東西還坐在這抽煙。」

一字一句清晰入耳，林小驕睜大雙眼，重複道：「你胃病住院了，一整天沒吃東西還坐在這抽煙。」

男人詫異的抬頭，漠然的墨色雙眸終於有了情緒的起伏，多了幾分防備，他目光直接的上下打量起林小驕，沉聲問道：「你是誰？我們認識？」

他這個反應和便利店的老闆如出一轍，說明她說的都是真的。

林小驕頭皮發麻，泡麵和雪碧掉到了地上，一開口都是顫音，「你有沒有聽到說話聲？」

「……」

「就是你正在抽的煙，我聽見它在說話……」

可林小驕沒有聽到男人的回答，她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她涌過來，下一瞬她就被三個年輕的女生團團圍住，一個個眸光發亮彷彿她是什麼奇怪物種般的盯著她。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其中一個一邊跺腳指著林小驕一邊激動道：「你們快看啊，我就說我沒有認錯！」

「是啊是啊，剛在老大病房我還想著能不能撞上，畢竟都在一家醫院！」

「我們運氣真好！」

林小驕還沒能消化完『香煙說話』帶來的震驚就陷入了被人圍觀的懵逼中。

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這見到『明星』般的陣勢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她們認錯人了。

林小驕下意識的往後退，「你、你們認錯人了……」

三人隨著林小驕的步伐上前，其中一個篤定道：「絕對沒有認錯，我今天都看了你照片好多回了，你就是林小驕對不對？！」

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林小驕愣怔的點頭。

另一個人補充：「就是今天早上被雷劈，然後送到醫院搶救卻一點事情都沒有的林小驕對不對？！」

退無可退的林小驕只能繼續尷尬的點頭，這個陣勢讓她額頭冒汗，略顯焦慮的原地踱著碎步。

有人已經拿出了手機打開了相機，「我能不能拍幾張你的照片發朋友圈啊？」

問話的人已經用自己的行動代替了林小驕的回答，沖著林小驕的臉就是一頓拍，一邊拍一邊道：「我看了你的新聞，今天朋友圈都是你新聞上照片的轉發，大家都說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錦鯉，哈哈哈，沒想到我們碰上你本人了！我們是不是也要走運了！」

林小驕腦子裡就像是一團打了結的毛線，夜色下一張臉漲得通紅，顯得手足無措。

在這個信息高速爆炸的時代，林小驕也常常在閑暇的時候刷著各種社交軟體，看著一些人因為一個視頻或者一個段子而爆紅被關注，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輪到自己。

活了二十二年，她中過最大的獎是『再來一瓶』，最熟悉的字眼是『謝謝惠顧』，沒想到現在卻成為了別人眼裡的『錦鯉』。

局促讓林小驕背部都開始冒汗，卻沒有經驗該如何處理這些讓她不適的來自陌生人的熱情。

一片混亂中，她看到坐在長椅上的男人已經起身，朝著住院部的方向走，留給她一個的頎長的背影。

原來他這麼高，腿這麼長啊……

感慨之餘，林小驕真的很想上前拉住他，繼續之前探討的話題。

她聽到的聲音他到底有沒有聽到？

熱狗在說話，香煙也在說話。

天啊，她算哪門子的錦鯉？

自己離『瘋子』只差一個開口告訴大家她聽到食物在說話的距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