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小驕把被子拉到嘴巴上方，露出呼吸的鼻孔，就留出上半張臉，瑟瑟發抖的躺在病床上。

現在已經將近凌晨兩點，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她根本無法入睡，一半是因為恐懼，一半是因為……飢餓。

一直以來林小驕都貫徹著『沒有什麼是一頓食物解決不了的』的理念，心情不好時大吃一頓，有工作壓力時大吃一頓。

然而現在，她開始聽到食物說話了。

那麼是所有的食物都會說話嗎？還是只有熱狗和煙會說話？畢竟她今天買的泡麵和雪碧並沒有發出聲音。

其他人又能不能聽到？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向誰求助，白天和醫生說的時候，顯然是覺得她有了什麼心理疾病了。

好餓，真的好餓。

林小驕忍受著精神和生理的雙重摺磨，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伸手拿過擱置在床頭一直震動個不停的手機。

滿屏的未讀消息，許多躺在通訊錄里很久，幾乎沒有聯繫過的人全部在給她發消息，以及初高中大學的那些同學群，全部都在瘋狂艾特和討論著她。

——林小驕也太6了一點吧，被雷劈了毛事沒有，簡直跟人中了彩票一樣，skr！

——@林小驕，小嬌，我這邊好多朋友問我要你照片，我翻了你朋友圈也沒找到一張自拍，就把我們畢業照合影發過去了，你不介意的吧？

——哈哈哈，你朋友是不是要拿她照片發朋友圈？我朋友圈已經好多人在發了，配文都是『轉發這個林小驕，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被雷劈了』，笑死！

——咱班什麼時候再搞聚會啊？@林小驕你可一定要來啊！

消息一條接著一條，林小驕看都看不過來，不知道該如何回復那些突如其來的『關心』，就像是舞台劇的布景，突然被追光打中，有主角般的關注。

受寵若驚之於林小驕還帶著幾分慶幸的想：這麼火的話那陳丹應該也會刷到跟她有關的朋友圈吧？那就會相信她白天說的了，她的工作應該是保住了。

不管她這一天的遭遇多麼的奇幻，工作是萬萬不能失去的。

這一夜林小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沒睡著，她抱著手機，意識一直朦朦朧朧的，漸漸的窗外的天便亮了起來。

護士八點整就來給林小驕記錄了遍身體數據，又貼心的給林小驕帶了些洗漱用品，道：「等你洗漱完我就帶你去見劉教授。」

「劉教授？」林小驕在大腦里檢索著，「請問我昨天見過嗎？」

護士搖頭，「劉教授昨天在外地，為了你昨晚特意趕回來的。」

聞言林小驕就算是餓得四肢乏力也不敢慢吞吞的，立刻簡單的洗漱了下就和護士走了。

十分鐘護士停下腳步，林小驕抬頭看了眼門上的牌子：心理精神科。

林小驕彳亍了下，才在護士鼓勵的目光中忐忑的推開了門。

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但就是莫名的拘謹，一進門，林小驕就像是見了領導的職員，立刻垂首問好：「劉教授好，我是林小驕。」

劉教授溫聲道：「這邊坐，不要緊張。」

果然是心理學的教授啊，一眼就能看穿她啊！

林小驕懷著無比敬畏的心情乖巧的落座，她對心理學的了解完全來自於電視和小說，腦海里已經浮現出了各種催眠治療的場景。

然而並沒有，劉教授只是和她聊了一些似乎無關緊要的話題，然後給她做了各種測試，最後在她忐忑不安的目光下，劉教授再次溫聲的說道：「你的認知水平並沒有遭到破壞，現在也基本可以排除是應激障礙了。」

「也就是……我精神上也沒病？」

林小驕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這樣的話到底該怎麼解釋她遭遇的那些……

劉教授將林小驕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收入眼裡，隨即道：「我知道發生這樣的意外每個人都需要緩衝的時間，我們明天再聊聊，無論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跟我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心理學的教授自帶光環，林小驕聽到他這樣說，彷彿覺得自己『有救』了一般，眸光發亮的點頭。

回去的路上林小驕的步伐輕鬆了許多，直到她在回住院部時，又路過了昨晚的院子以及昨晚的長椅。

椅子上坐著的，還是昨晚那個男人。

似乎坐的也是昨晚的位置？

昨晚光線昏暗，加上她一直處在一種不可思議的懵逼里，她的注意點根本就不再這個男人的臉上，此刻就著明亮的日光，林小驕才驚覺，這是一張多麼出眾的臉，五官精緻又不缺男人的硬朗，毫不誇張的說，顏值甩當下很多男團偶像幾條街啊。

許是林小驕的目光過於灼熱，男人驀地側頭對上她的眸，墨黑的眼裡劃過一絲訝然，隨即張了張唇，準確的喚出了她的名字：「林小驕。」

聲音也很好聽，充滿磁性的低音炮。

林小驕突然就多了幾分不自在，略顯尷尬的笑了笑，「你記得我啊。」

「印象深刻。」

昨晚他可是目擊了她被人圍堵，強行拍照合影，那些對話他也是聽得清清楚楚，回了病房后，他還動手查了下她的消息，一直回憶著和她是不是有過什麼交集，不然她怎麼會知道自己胃病住院？

然而林小驕的臉和名字對他而言實在太過陌生，最後他下了結論：他不認識她。

林小驕當然不知道他所謂的『印象深刻』，自然的就聯想到了昨天，於是問道：「你又出來抽煙嗎？」

男人意味深長的反問：「所以你現在是因為聽到什麼聲音才出現在我面前的？」

他既然不認識她，就只能說明是她單方面的認識他。

關注他，跟他搭訕的女人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只是眼前這個比較特別一點。

嗯，畢竟是朋友圈都在轉發的『錦鯉』。

林小驕還沒來得及仔細體會他的言下之意，就開始陷入一種熟悉的惶恐中，不死心的又問了遍：「你昨晚真的沒有聽到你手裡的煙在說話嗎？」

男人眸色漸深，道：「你也這樣跟醫生說話？」

「誒？」林小驕一時沒弄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看起來確實和新聞里說的一樣，健康無礙，所以現在還留在醫院的原因，是供醫生研究考察你能聽見煙說話的奧秘？」

微頓后，男人揚了揚唇，眼神里多了幾分玩味，似笑非笑道：「醫生們都怎麼研究的？會剝開你的腦子看一看嗎？」

林小驕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一語驚醒夢中人』，並不由自主的將他的話進行了腦補，後背發涼之餘只覺得腦仁疼。

是啊！她昨天說自己聽到了熱狗說話，今天就被安排給心理精神科的教授了，要是明天她跟劉教授說自己能聽到食物說話，她怕是走不出醫院了。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群人虎視眈眈的小白鼠，太可怕了！

不僅是臉，林小驕身體的每一根汗毛都將『恐懼』兩個字展現的淋漓盡致。

很浮誇。

男人腦海里冒出了這三個字，覺得她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也是拼了。

他盯著她的臉，像是在分辨她此刻的情緒有幾分認真幾分表演。順勢從口袋裡摸出了煙盒，掏煙的同時帶著幾分看破她『小把戲』的漫不經心，道：「不如你現在告訴我，這根煙說什麼了？」

他低沉的嗓音剛落，一個不辨男女的中性音色立刻響起：「他從來就不喝甜粥，難怪把南瓜小米粥扔在一旁。」

林小驕瞪大眸子，非常緩慢的轉動腦袋，看向男人身側的空處，視線里是一個木質的精緻食盒，「它、它說你不喝甜粥，這個食盒裡裝著的是……南瓜小米粥。」

男人眯眸，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說的完全正確，盒子裝的也確實是南瓜小米粥，是一個小時前，追了他大半年的程莎莎送過來的。

她到底是在一邊看了一個小時還是說她認識程莎莎？

男人不語。

而這時一天半沒有食物慰問的林小驕的胃強行發出『咕嚕咕嚕』的抗議聲。

林小驕只覺得自己上了十六年的學也找不到合適的辭彙來形容她此刻複雜的心情，在這沉默又詭異的氛圍里，男人一手夾著煙，一手拿過食盒遞給她，「拿去。」

林小驕慘白的臉又添幾分尷尬的紅，哪裡還有力氣去接食盒。

她幾乎可以肯定，她真的是聽到了熱狗和煙在說話了，而且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

還好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她不至於再次昏倒。

「小驕——」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男聲傳到林小驕耳邊，林小驕一側頭就看到同事肖飛提著一籃子水果朝自己飛奔而來。

「肖飛，你怎麼來了？」

「我代表公司來看望你啊。」眉飛色舞的肖飛已經在林小驕面前站定，目光落在男人身上，道：「這是你朋友嗎？有點眼熟啊，你是不是在朋友圈發過他照片啊？」

果然，這個演技浮誇的錦鯉，也不過就是暗戀他的人之一。

男人瞭然的看了林小驕一眼，並沒有搭理肖飛，放下食盒，起身的瞬間點燃了煙，長腿一邁，把林小驕無力的解釋都留在身後。

林小驕：「誤會啊……」

「不是你朋友啊？也是哦，小驕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帥氣出眾的朋友嘛。」

「……」

「咦，可我剛剛明明看見你們在說話啊，不得了小驕，你現在火了，膽子也大了，都敢跟帥哥搭訕了。」

「……」

「不過他真的好眼熟，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啊，你覺得他是不是長得比較像哪個明星啊？」

肖飛語速驚人，林小驕的唇張了又張，就是插不進半句話，只能任他自顧自的說著。

是啊，她也覺得自己膽子大了，在確定了自己能聽到煙說話后，她竟然沒有再次昏過去。

雞湯少女林小驕決定把這稱之為『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