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肅州
地上,一位婦人正掙扎著爬起,那婦人瞧著四十餘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泛白的舊棉襖,打理得卻乾淨整潔。她臂間挎著一個籃子,籃子里的東西摔了一地。
蕭雲錦忙同止青將那婦人扶起,關切問道:「您摔著哪裡了?要緊不要緊?我送您去看大夫!」
那婦人站起身揉了揉腰,和藹地笑道:「不礙事!是我自個兒沒站穩,我們這些粗人身子骨硬朗著呢!沒摔著!」
說著,婦人又蹲下將掉了一地的針線撿起來,雲錦忙彎下腰幫忙。她撿起一塊布巾,突然被上面的綉活兒吸引了目光。那一方還未綉好的布巾上,兩條栩栩如生的鯉魚活靈活現地似乎要躍出來一般。
雲錦不禁讚歎,「這是您繡的嗎?繡得可真好!」
婦人赧然一笑,目光中透出一些莫名的神色,「年輕的時候在大戶人家當丫鬟,就這點綉活兒能得主人家眼,現在也只能靠著這點兒手藝換點銀錢過日子。」
蕭雲錦將布巾還給婦人,真誠地讚歎道:「就您這手藝啊,別說是在通州了,就是放在永興城那也是頂尖的!」
婦人神色微動,悄然垂下眼,接過布巾道:「您過贊了,我這不過是些粗陋的手藝,哪裡能跟那些富貴地方的綉娘比啊!」
蕭雲錦卻眼眸一轉,心下有了想法,誠懇道:「我在永興城名下有一間鋪子,正巧缺綉娘,酬勞都是十分豐厚的,您若是願意就去找這裡的管事,我讓他給您安排!」
婦人聞言一愣,猛地抬頭,眼角餘光從雲錦胸前劃過,陡然瞥見一脂白色器物。婦人身軀一震,頓時大驚,猛地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雲錦,一時間,那雙眼裡充滿了詫異、欣喜、慈愛、懷念……種種紛雜的情緒。
蕭雲錦輕輕擰眉,疑惑地回視著婦人,看著婦人百感交集的雙目漸漸紅了眼眶,一時更覺奇怪。
「您……」
莊子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婦人陡然回過神來,忙低下頭避開雲錦的目光,腳步匆匆離去。
胡掌柜從莊子里出來,見蕭雲錦盯著一婦人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由得上前問道:「小姐?」
蕭雲錦回過神,指著婦人遠去的方向,問道:「那是誰?剛從莊子里出來。」
胡掌柜早就瞧清楚了婦人的影子,當即回道:「一位綉娘,也是從西北來的,我瞧著手工不錯,偶爾叫來做一些縫縫補補的活。怎麼?有何不妥之處?」
蕭雲錦搖搖頭,望著婦人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末了,雲錦轉身回了莊子,低頭間瞥見胸前掛著彎腰時不慎掉出的玉佩,忙抬手將其塞進衣領里。
寒冬夜,一隊人馬從城郊的往西北而去,馬蹄揚起塵土掩映住疾行人的身影,徒有格外明亮的月映下泠泠的光為之引路。
馬不停蹄地趕了兩日夜的路,一行人才勉強在第三日夜裡抵達肅州郊外。
負責押送糧草的李副將得了劉驍的信,到了肅州便未再前進。劉驍信中言明,命他一切聽從蕭公子安排。李副將所知的蕭公子不外乎兩位,一位尚在永興城乃是今科探花,斷不可能到西北來,一位正在不遠的定州禦敵。是以來的是哪位蕭公子,李副將不做他想,安營紮寨后,他早早地到官道上嚴陣以待。
當李副將看見一位身量尚幼的小小少年領著烏泱泱近百人策馬狂奔而來時,他心下默念,原是蕭二公子悄悄來西北了。
當那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利落地翻身下馬,遞上劉將軍的信函,一口嬌軟的嗓音道「勞煩將軍先帶諸位弟兄下去安頓,待我去見過肅州守將后再做安排!」時李副將已經說不出話來。
饒是李副將如何震驚,但令行禁止的本能深入骨髓,他當即應是,懷著一肚子荒唐的想法,將那一行滿身塵土睏倦的隨行人領下去安頓。
待眾人都安頓好后,蕭雲錦才招止青到營帳低聲吩咐:「你獨自去見那位探子,看看能否摸清西梁人的營地情況和他們的布防,得到消息后速來報我!」她想了想又道,「對了,出去時替我傳程副尉進來。」
止青打量著雲錦疲憊的面色,不禁勸誡:「這兩日連夜趕路,您統共只睡了不到四個時辰,左右已經到了肅州,您先歇息,明日再安排吧!」
兩天趕了四五日的路程,他們習武之人倒還能適應,但云錦一個身嬌體弱的閨閣千金如何承受得住。
蕭雲錦揉了揉額角,強打著精神道:「今夜入城太晚,才停在此處紮營,明日一早我就去見肅州守將,這事耽擱不得!」
「是!」止青知道勸不過雲錦,但見她面色蒼白著實讓人擔心,只得無奈地應道:「那您先歇一歇,有了消息我再叫您。」
蕭雲錦微閡眼,斜靠在椅背上,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止青悄聲退下,暗自決定晚點再去叫程副尉,讓小姐多歇一會兒好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蕭雲錦便帶著程賀和李副將進城拜訪肅州城守將曹將軍。
城防營外,饒是再相信自家上司英明判斷的李副將,也不由得感嘆此事實在兒戲,但想到蕭雲錦畢竟是蕭大將軍之女,許是攜了蕭大將軍的秘信前來也未可知。再三猶豫后,他試探地問:「蕭……公子,您是攜了蕭大將軍的秘令前來?」
蕭雲錦搖了搖頭,甫一張嘴,乾澀的寒風便吹進嘴裡,割得嗓子生疼。她輕咳幾聲,拉了拉兜帽掩住口鼻,看著城防營里來往的士兵,低聲道:「父親並不知我在肅州。」
李將軍一陣驚訝,想了想又問:「那您是得了玹王授意?」
蕭雲錦一愣,微揚的眼角挑起,望向朦朧一片的西北方向,嘴角輕勾,低聲呢喃:「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