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遠遊
弘泰四年二月十八,春分。
今日的落陽郡城官道上又是一場離別,蕭瑾辰騎在馬上,在他身後有三輛馬車停著不動,年輕太子看著站在身前不遠處的陳文伯和周澤宇二人,他抱了抱拳,朗聲道:「院長,澤宇大哥,瑾辰這便走了啊。」
周澤宇笑著點點頭:「我在這裡等你們回來一起喝酒。」
「那你可要多準備一些了,小心我們幾個把你那望月茶樓給喝窮嘍!」
「哈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周澤宇朗聲一笑。
「還不信,等著瞧吧。」蕭瑾辰束了個中指。
陳文伯一看蕭瑾辰這個樣子,頓時就氣不打一出來,他眼睛瞪了瞪,還不待周澤宇有所言語,便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
「滾滾滾,趕緊滾,看見你小子就煩。」
蕭瑾辰笑臉不變,只是無聲的念了兩個字,雛兒。
陳文伯顯然理解了意思,一張老臉黑起,蕭瑾辰已經能感覺到身邊滿是細碎的劍氣了,不敢多撩撥陳文伯,他調轉馬頭,勒了勒韁繩,趕緊就往車隊前面跑。
「這個臭小子啊。」陳文伯低頭喃喃一句,臉上浮現笑意,師妹,你這兒子,也算是長大了。
周澤宇自然也讀出了蕭瑾辰的意思,年輕人何其聰明,他偷偷瞄了眼陳文伯,嘴唇抿著,使勁壓下笑意。
「想笑就笑唄,憋著幹啥。」陳文伯猛然抬頭看向周澤宇。
周澤宇嚇得脖子一縮,連忙裝傻,他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啥呀院長?」
陳文伯瞥了他一眼,周澤宇心知不妙,作勢便要逃,然而天下第二要收拾他,又豈是他一個一品小修士能逃的了的,陳文伯抬腿便是一腳,也不管那被迫吃了一個狗吃屎的年輕人摔得有多慘,老人轉身離去,雙手負后,原地留下一句話。
「他走了我沒辦法,至於你嘛,呵呵!」
卻說那行至車隊前面的蕭瑾辰,年輕人感覺著那股屬於陳文伯的氣機離開,終於長出一口氣,看了看天,只覺得空氣都清新了不少,蕭瑾辰搖頭晃腦道:「已過春分春欲去,千炬花間,作意留春住啊!」
「蕭瑾辰,這是你新作的詞?」緊跟著蕭瑾辰的馬車帘子邊上突然伸出一顆腦袋。
蕭瑾辰狠狠的拍了下腦袋,有些懊惱,這他娘的怎麼忘了何君琦還在這兒呢,這在她跟前念詩,跟那些被剝光了的小娘遇見壯漢能差的了多少啊?真真是可怕。
他果斷裝出一副沒聽到的樣子,揮揮手,對三位三位駕車的中年漢子喊了聲:「走吧。」
只是蕭瑾辰這次並沒被纏住,因為,阮文舟救了他,白皙似女子的年輕人一把將公主殿下拉進車廂,不知道是何君琦故意不穩還是真的不穩,姑娘一下便將拉她的阮文啟撲倒在地。
這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兩個身份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年輕人總算是把心結都解開了,兩人現在的共識就是,既然緣分將他們重新聯繫在一起,那就不要辜負老天爺的心意,能愛者最是幸福,何苦自討苦吃做那些狗血之事,簡簡單單的愛著,就很好了。
然而在當下這種突然變旖旎的氛圍中,兩人還是紅了臉,何君琦主動湊上前去啄了啄阮文啟的嘴唇,看見年輕人的臉一下從臉蛋紅到了耳根子上,覺得很是有趣,就又偏過腦袋嘗試性的咬了咬年輕人的耳垂,天知道這一下對阮文啟的衝擊有多大,年輕人猛的一抖,想推卻不知道該不該推,他有些不知所措了,還好何君琦及時收了手,坐直身子,理了理散亂的頭髮。
阮文啟剛才還想推,現在卻是十分懊惱了,明明人家意思意思也就從了,你這突然停了是什麼意思,他輕聲道:「殿下,你能……能……」
「能什麼呀?」
「能……能再咬一下人家的耳垂嗎?」阮文啟深吸一口氣,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何君琦先是一愣,繼而便放聲大笑,笑的連眼淚都出來了,她又撲倒了阮文啟,捏了捏年輕人的鼻子:「呀!阮文啟你怎麼能這麼可愛,啊啊啊,上天啊,讓我死了吧。」
阮文啟不知從哪裡生來的勇氣,一把將何君琦壓到自己身下,年輕人惡狠狠道:「不許笑!」
「嗯。」何君琦嗲著嗓子應了聲,只是還是沒忍住,她噗的一聲,吐了阮文啟一臉的唾沫星子:「哈哈哈,忍不住啊文啟,怎麼辦啊!」
阮文啟不做聲了,他臉色陰沉下來。
「怎麼,生氣了呀!」
「嗯。」
「為啥呀?」
「你笑我。」阮文啟差點嘟了個嘴。
「噗……」何君琦又是一個沒憋住,只是一見阮文啟越發陰沉的臉蛋,便強忍下來:「好啦好啦,不笑啦,你說,怎樣你就不生氣了呀。」
阮文啟瞥了她一眼,思考良久,從嘴裡憋出七個字來。
「除非你叫我相公。」
「噗……」何君琦終於噴了第三次。
「你叫不叫。」阮文啟一臉認真,孩子氣十足。
「叫叫叫。」何君琦眨了眨眼,嘴吧嘟著,語氣發棉:「相公,我愛你哦,別生氣了好不好?」
阮文啟悶哼一聲,身子挪了挪,猛的低下頭,和公主殿下結結實實吻在一起,這個時候要還不主動,那可就太不男人了。
這邊在談情說愛你儂我儂,然而離蕭瑾辰最遠的第三輛馬車上的氣氛便有些古怪了,葉思韻閉目養神,只是輕輕顫動的眸子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慌。
安靜依和夢琬中兩個相對而坐,夢琬中手裡照例捧了本兵書,不過似乎這頁兵法格外好看,因為夢姑娘已經半天沒翻動了。
安靜依果真人如其名,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覺出氣氛的古怪來,安姑娘只是靜靜坐著,手裡拿著絲線,她,在刺繡。
整體上來講,氣氛最為正常的其實是中間那輛馬車,馬車裡坐了一大二小,大的是誅玉,小的自然就是吳畏和簫青瑜了。
同樣都是第一次和誅玉待在一塊,兩個小傢伙的反應各不相同。
吳畏有些拘謹,但也不羞,他手裡同樣抱著一本書,書名《歷代帝王志》,吳畏如今識的字已經很多了,完全有能力啃下來這本巨著,所以他看的很認真,連一段都不願放過,既然格局與眼界先天受限,那就笨鳥先飛好了。
簫青瑜就有些活潑了,知道吳畏是個木頭,他也不理他,而是一直在和誅玉說話。
「誅玉姐姐,琬中姐姐是不是也喜歡我哥哥呀!」簫青瑜轉了轉眼珠子,他其實早都想問了,他知道夢琬中就是未來的太子妃,可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好像從來就沒見過這兩個人有什麼交集,那心裡就被貓抓了似的,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了,自然就要問個明白,或者說套路一下誅玉了。
「怎麼可能,我家小姐是何等的人物,未來的太子妃啊,會喜歡你家哥哥?笑話。」
簫青瑜不愧是和蕭瑾辰待下來的,連這裝傻的功夫都如出一轍:「那琬中姐姐喜不喜歡咱們太子殿下呀!」
「那還用說,自家未來的夫婿,自然是喜歡的呀。」誅玉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簫青瑜心頭暗笑,這都什麼跟什麼呀,一會兒不喜歡,一會兒又喜歡,這不都是同一個人嘛,簫青瑜裝出懵懂的樣子:「可是我聽哥哥說琬中姐姐和咱們太子殿下都沒見過面呢!」
「額……」誅玉一下就被問住了,她心思百轉,終於想到了一個理由。
「他們是天生的姻緣,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能隨便說的。」
「哦,這樣啊,可是都沒見過,那為啥會喜歡嘞,你們大人們都好奇怪哦!」
誅玉心直口快:「要不是那臭不要臉的蕭瑾辰不……」女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話頭戛然而止。
簫青瑜笑的跟個小狐狸似的,嗯,原來是因為哥哥不喜歡他才喜歡太子的呀,這可如何是好啊,哥哥不喜歡他,她喜歡太子,可這兩個人偏偏是同一人,難不成一輩子都不要見了?太子休妻,這可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更何況朝野上下都知道振國候之女為未來的太子妃,這萬一二人不願意了,那到時候那位作為開國大將中最主要的軍神臉往哪兒擱?整個朝廷的臉又往哪兒擱?唉,愁呀!
誅玉說錯了話,暗自有些懊惱,只是一想到這不過是個孩子,便鬆了口氣,小孩兒的話可以變做胡說八道嘛,對吧,到時候萬一露餡了,這也是個借口啊!
女人看了眼吳畏,其實她比較喜歡的還是這個安靜的孩子,他和小姐一樣,都愛看書,愛看書的人肯定會有成就,這是人的共識,只是誅玉一想到夢琬中,便有些擔憂了。
小姐此時可正和那安靜依坐在一起吶,這怎麼有種二房見大房的感覺,呸呸呸,誅玉啊誅玉,小姐是那天生的明珠,怎麼可能做小,我看你是傻了吧,凈亂想,這要叫小姐知道了,豈不是該打。
雖說夢琬中的性子極溫和,和她誅玉從小以姐妹相稱,但她畢竟是個下人,哪怕主子再好,她也不能得意忘形不是?尤其是在那座侯府,更應該如此,別人看重你是別人,你做好自己才是正途啊。
三輛馬車,有三種不一樣的氛圍,八個人,有八種不同的人生,王侯將相,江湖女俠,下人奴婢,貧賤子弟,公主臣子,這些本來不可能湊到一塊的人湊到了一起,本就是莫大的緣分,他們各有各的悲歡離合,人的情緒並不相通,沒誰能真的了解誰,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大步往前而已。
馬車外面,蕭瑾辰勒緊韁繩喊了一句:「停。」
在他面前是一個村子,村名聖人村,裡面有口鎮龍井,曾經養育了不少人,也埋葬了不少人。
年輕人來聖人村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看一眼這些村民過得怎麼樣了,有沒有活下去的盼頭,另一個則是因為陳文伯給他安排的那位九品高手就在這裡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