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就不怕付出一生
傅佳期近來愛上了禮佛,在小佛堂里一待就是一天,抄寫佛經,誠心跪拜,打坐參禪,以及碎碎念。
「念之哥哥離開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不知道念之哥哥今天吃的什麼,住在哪裡,有沒有遇到陰雨天氣,路可還好走?」
「佛祖啊佛祖,希望您能保佑念之哥哥在外一切平安順遂,信女傅佳期給您磕頭了!」
……
正要進門的甘棠聽見傅佳期這一句,笑道:「佛祖若是得到這麼樸實無華的感謝,一定會十分愉悅的。」
傅佳期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禮:「大伯母。」
甘棠燃了一炷香,奉於佛前,問道:「你近來常往我這小佛堂跑,可是遇到什麼事了?」
甘棠已深居簡出多年,一心向佛,兩耳不聞窗外事,便是對於府中的事也知之甚少。
傅佳期大方的解釋道:「大伯母,我的情郎去了遠方,歸期未定,我在等他。可等待著實難熬,我才等了他三天,便覺度日如年。」
傅佳期說著,聲音低落下來。
甘棠問道:「你不想等他了?」
傅佳期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沒想到自己的耐性會這麼差,才三天啊!大伯母,您是怎麼數十年如一日的等待大伯父的?明明……」
明明,大伯父已經仙去多年,不可能再回來了啊!
甘棠輕輕一笑,道:「起初,我也只是忘不了他,便想等等看,說不定哪一天就能釋懷了。可誰知,這一等便是這許多年,我對他的思念不減反增,那些經年遠去的記憶越發清晰。不知不覺,就等到現在了。以後還會等多久,我也不知道,或許,會窮盡一生也說不定。」
有些記憶太過絢爛,如刻骨銘文,放在心上,便是一生。
甘棠說罷,便跪坐在蒲團上,手中捻著佛珠,雙眸輕闔,認真而虔誠的頌念經文。
傅佳期見甘棠專心禮佛,不便打擾,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傅佳期走到院子門口,見到傅譽身邊的長隨來送東西,心中大喜,譽伯伯回來了,又有好東西玩兒了!
傅雲深的生意已擴展至海上,傅譽隨船出海,一去便是兩三年,每次回來都會帶回許多奇珍異寶。
傅佳期高興的走上前,只見甘棠身邊的婢女推辭了那長隨奉上的禮物,客氣道:「夫人說了,她侍奉佛祖,清簡由心,不需要這些華麗之物,還請送還給你家主人吧。」
那人忙道:「姐姐切莫急著推辭,譽爺知道夫人不愛華衣美飾,怎會送那些俗物?這不過是些南洋特產的吃食罷了,送給夫人嘗嘗鮮,府中人人都有份的。」
婢女便又歉意道:「夫人近幾日要辟穀齋戒,這吃食還是送去別人那裡吧,免得浪費。」
婢女做慣了這事,不管什麼借口都信手拈來,總之,是說什麼都不肯收的。
那長隨又推讓了幾次,見不能使其鬆口,便悻悻而去。
傅佳期從小到大也見慣了這樣的場景,從前不覺得,現在卻有些悵然若失。
傅譽始終未曾娶妻,他對甘棠多番關照,初時還隱忍克制,後來漸漸顯露心意,傅家上下盡知。
傅老太太憐惜甘棠年輕守寡,不忍以一紙婚書束縛住她,便私下問其心意,表示若她願意,便可成全他們。
甘棠沒說什麼,卻在第二日便搬到了佛堂,足不出戶,避不見人,拒絕的意圖十分明顯。
傅譽卻也沒放棄,還如以前一樣,關心著她,守護著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著她。
甘棠願意用一生,守護一個回不來的夢;傅譽卻用一生,守護她。
他們都是一樣的人,愛上一個人,就不怕付出一生。
傅佳期覺得,他們的愛才是真的,不求回報,不懼漫長歲月,堅定不移。
那麼她呢,才等了程念之三天就覺得等不下去的她呢,她的愛是真實的嗎?
她才十幾歲,可一生卻那麼長,她看不到太遠的未來,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就連滿心炙熱的感情,也無法確定真偽。
傅佳期有些憂愁,念之哥哥,你可要早點回來呀,不然我可能會移情別戀的。
傅佳期覺得自己可能會移情別戀,但移情別戀的對象絕對不會是太子。
當太子裴曄出現在傅佳期面前,問她是否願意做太子妃的時候,她拒絕的很痛快。
「太子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當清楚我的性子。我最是閑不住的,絕不會甘心困於深宮,亦最不守規矩,擔不起母儀天下的大任,我做不成太子妃的。」
裴曄突然道:「你可知,程念之為何會離開?」
傅佳期回道:「念之哥哥有事要處理。」
裴曄輕蔑一笑:「呵,原來他是這樣欺騙你的嗎?」
傅佳期不解。
裴曄緩緩道:「我不相信程念之對你的感情,所以與他做了三年之約,約定他與你分開三年,不可相見。若三年之後,他仍對你痴心不改,你亦為他真情守候,我便成全你們。我想考驗他對你的感情,可他未曾與你說實話,可見,他也在考驗你對他的感情。」
裴曄最是清楚傅佳期的性子,倘若她所愛深信之人卻不信她,必定會為她所痛棄。
卻未曾料到,傅佳期轉身就走。
裴曄忙道:「你去哪兒?」
傅佳期道:「我去找他。」
裴曄一把拉住了傅佳期,有些惱意:「他不信你,你還要去找他,你為了他連自尊都不要了嗎?期期,你要想清楚,你若嫁我,萬人朝拜,潑天富貴,無上權勢。可是他呢,他能給你什麼?」
傅佳期看向裴曄,目光平靜,卻無比堅定:「他能給我自由。」
裴曄愣住了。
那晚,裴曄也曾如此質問過程念之,你能給她什麼?
程念之也是這麼回答的,堅定又自信,自由。
裴曄苦笑一聲,放開了拉住傅佳期的手。
其實,他也可以給她自由,只要他有所放棄。
父皇和母后都曾說過,他可以選擇自己想過的人生,畢竟父皇還有其他的兒子,繼承皇位也不是非他不可,他們願意支持他的一切選擇,只要他快樂。
可是,唾手可得的萬里江山,苦苦追尋的夢中美人,他也不知道,怎樣的選擇才是快樂,才不會後悔。
傅佳期整裝待發,與父母兄長告別。
「三年,比起一生,不算什麼。可若活著不能相見,相愛還有什麼意義?與其空空的不知盡頭的等待,不如主動追尋。我不知道我的熱情能夠持續多久,也許,在尋找他的過程中,我就不喜歡他了,屆時我就會回來。」
傅雲深表面深明大義,支持女兒的一切選擇。
可待傅佳期一離開,他立刻變了臉,直罵那程家小子不是東西,竟拐跑了他的寶貝女兒,提著劍就要去找程斐決鬥。
周靜容很是無奈,話說拐跑你女兒的又不是程斐,怪到人家頭上幹什麼?
還有啊,一大把年紀了,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來來來,乖啊,給你做紅豆沙吃。
於是,有了媳婦兒安慰的傅大人,很快就把女兒忘在了腦後……
傅佳期答應父母,帶了幾名會武的男女侍衛出發,並要在傅家名下的連鎖客棧投宿,而且每一站都要來信報平安。
在傅佳期走了兩個月之後,她遇到了程念之。
對於傅佳期的到來,程念之似乎並不驚訝,明明最是清冷不過的人,眼裡卻有著最溫柔的光:「期期,你來了。」
傅佳期狐疑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程念之但笑不語。
如果他說,因為他忍受不了對她的思念,所以讓人看著她,將她每天的一舉一動都報告給了他,她會怎麼想?
傅佳期見他不說話,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你會躲著我,直躲個三年為止。如果真是那樣,那我決計會在最後一天停止找你,然後永遠不再理你!」
程念之無奈的輕笑:「什麼三年之約,不過是太子自說自話罷了,我從未應過。我一天都不想與你分開,此次分離兩月,已到了我能承受的極限,我又怎能忍受得了與你分開三年?」
傅佳期不依不饒的追問:「那你到底是去處理什麼事情?」
程念之好脾氣的解釋道:「你不是說,想與我仗劍天涯。我便回去辭了盟主的位子,無事一身輕。以後,你想去哪裡,我便帶你去哪裡。」
傅佳期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盟主?聽起來挺拉風的啊!那你還說配不上我,原來你是在拐著彎的拒絕我,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程念之擁住張牙舞爪的傅佳期,無奈又寵溺:「期期,別惱。」
傅佳期很沒出息的被四個字就安撫住了,哼哼了兩聲,又道:「那,那什麼盟主,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程念之輕柔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的笑意:「嗯,說不要就不要了。」
傅佳期撇了撇嘴,卻一不小心,撇成了上揚的弧度。
他願意為了她,有所捨棄,她也不怕付出一生,去愛他。
可是一生很長,她不知道能愛他多久。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她很愛很愛眼前這個人,她要和他在一起,誰也不能阻擋。
一生太長,只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