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房裡,姜璃無聲地端起茶,剛湊到嘴邊——
「她叫英娘,是滿貫的義女。」
滿貫?
姜璃將茶盞倏然捏緊,目光挪到丈夫臉上。
光風霽月的齊唯毅,一如當年姜璃第一次看到的那樣。他是紹城有名的才子,但是家道中落,經濟拮据。而她是紹城首富姜家的千金,獨獨缺一門能讓家族走上仕途的婚姻。於是,才子與佳人,彷彿順理成章,走到一起。
夫妻多年,她一直記得父親的囑託,必要全心全意地輔佐丈夫,登科及第。
她照做了。陪著他從紹城走到京城,從小城案首到桂榜折枝,摘得解元之銜,風風光光地到京城求學。
但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此時的表情。臉色微酡,眉梢溢笑,嘴角微微上翹,好像念到「英娘」兩個字,便讓他無限歡喜。
姜璃淡淡然地把水喝了:「我聽說前不久,滿貫在去蘇州任職的路上,被刺殺身亡了?」
「英娘為此傷心了許久……」齊唯毅心疼地感嘆。
恐怕,不只是傷心而已。
司禮監八秉筆,滿貫的名號,姜璃知道。除了提督大太監嚴施,聽說皇上最器重的便是滿貫。年前皇上就下旨,命滿貫接任蘇州織造。誰知造化弄人,死在了半路。不,也許弄人的,根本就不是造化。
姜璃搖搖頭:「什麼人不好招惹,偏招惹她。」
齊唯毅不悅:「你別陰陽怪氣地說話,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我沒有事先跟你商量就把英娘帶回來了。這都不關英娘的事,她一直不想打攪你……」
「是嗎?」姜璃冷笑,「一直……不想打攪我……」是一直,是很久很久了……
齊唯毅的呼吸凝滯:「你這是什麼意思?」
姜璃木然地看著丈夫:「老爺有沒有想過,滿貫什麼時候被刺殺不行,為何偏偏在皇上命他為蘇州織造之後才被刺殺?」
不等丈夫回答,姜璃繼續往下說:「是有人不想他到蘇州任上?還是對皇上這道聖旨……」不滿。
普天之下,敢如此挑釁皇權的,只有一個人。
齊唯毅頓下茶盞,冷聲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成日里不操持家裡,算計這些有什麼用?就算你說得對,這跟英娘有什麼關係?」
「老爺覺得沒關係?」姜璃苦笑,「老爺難道不知斬草要除根?殺滿貫一個,還是殺滿貫一家,對這個人來說恐怕沒什麼差別。」
「一派胡言。」齊唯毅斷然道,「英娘才失了倚仗,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誰會跟她過不去?我讓你平時不要跟那些官夫人們走太近,你瞧瞧,別的沒學會,倒先學會了落井下石冷眼旁觀。真虧你素日禮佛吃齋,當著菩薩的面假模假樣,你也不嫌累得慌。」
他的這話才剛落,神龕那邊「哐當」一聲,供菩薩的銅胎香爐竟然自己砸到了地上,慢悠悠滾到姜璃腳邊,把兩個人都驚住了。
一室凝滯的沉默里,城中的大鐘篤悠悠地敲響。
一下。
兩下……
「半夜敲的哪門子喪鐘?」齊唯毅回過神,怨氣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