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驛動
雖然大霧縹緲,但因為距離相近,安歌還是看清了這素袍人的背影。僅看了數眼,安歌便覺得此人似曾相識。遲疑了片刻,她便猜出他是誰了。此時,素袍人也覺察出身後有人,緩緩地轉過頭來。
見是安歌在後,玉瑾不禁微笑:「雲姑娘,原來是你。」
安歌對著玉瑾施然行了一禮,開口道:「不知是太子殿下,是我衝撞了殿下。」
玉瑾示意她起身,溫言:「雲姑娘,不必拘泥於禮節。這裡只你我二人,並無其他。」
玉瑾聲音輕和,態度親切,和玉瓚相比,的確性格迥異。不知為何,玉瑾雖貴為太子,安歌在他面前,並沒有感到半點拘謹。
「太子殿下,這樣大霧的天氣,不適宜奏笛。」
「是嗎?不過在我看來,如此大霧天氣,正宜奏笛。」
「是嗎?不過我卻喜歡選一個明媚天氣,獨在花園小坐,或倚闌干,吹笛獨奏。」安歌對著玉瑾,情不自禁說出昔日在熙寧的皇宮生活。
玉瑾認真聆聽,半點不察:「這果然也好。只是若心中有憂愁了,我就會尋一個僻靜之所。我二弟的這座園子,雅緻清幽。我心情煩悶了,便會偶爾過來,坐上一坐。」
「如此說來,太子殿下此番的心情,是鬱悶的?」
玉瑾看著安歌,笑了一笑道:「方才還是煩悶的,不過這會子好多了。」玉瑾一徑說,一徑就打量安歌。她和那日宮裡所見時一樣,依舊不施粉黛,素麵朝天。不過,在這大霧氤氳之下,立在亭中的安歌身材修長,舉止蹁躚,當真如天宮仙子一般。
安歌聽了這話,又見太子目光炙熱,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她頓了一頓,轉移話題道:「可惜表哥不在。聽人說,他出去辦事了,要好幾天才能回來。」
玉瑾就搖頭道:「我來,只為減少煩憂,倒不一定就為了見他。算來,這太子之位該是由他坐的。」
「好好的太子之位,為何不想坐呢?」
「雲姑娘,實不相瞞,我本性閑散,根本受不了這宮廷規矩的約束。倒是我這二弟,從小規規矩矩,他自小就立下天下蒼生皆為己任的夙願。和我比起來,他更適宜入住東宮行太子之職。」
安歌淡淡道:「可太子殿下您是皇后所生,和燕王相比,您才是嫡子。」
玉瑾便不說話了。與安歌不過初交。有些話,還不能立時就告訴她。想她也是玉瓚表妹,若玉瓚知道,只怕令他多心。安歌見玉瑾不再開口,便也靜默立於一旁,心裡卻尋思:看太子殿下的神情、態度,分明是和藹之人。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玉瓚一定要將他除之而後快呢?
「雲姑娘,你怎麼了?」玉瑾細緻入微,看出安歌微蹙眉頭,一副心煩模樣。
安歌掩飾道:「沒有什麼。想來是這裡霧氣濃重,時間久了,心堵得慌。」安歌便又對玉瑾行禮,想早點出亭子。
玉瑾遲疑了一下,忽在她身後道:「雲姑娘,請留步。」
「太子殿下,你還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忘了問姑娘,見姑娘要走,現在才想起。」說罷,他便又朝安歌微微一笑。安歌看著太子的笑容,也不知怎麼,心裡就想起了玉瓚。玉瓚是不會如太子這般溫柔地朝她微笑的。他要麼不笑,要笑便是嘲笑、譏笑,卻不似太子這般親切和煦。
見安歌怔怔,玉瑾便問:「雲姑娘,你怎麼了?可是我方才的話,唐突了你?」
安歌緩緩搖了搖頭,對太子道:「沒有!太子殿下平易近人,我既感動又欣慰。」
玉瑾就笑了,對著對安歌又道:「我想問你一事,你只需點頭或者搖頭。不管是點頭或搖頭,我總歸要問一問的。」
「不知太子殿下要問我什麼?」
玉瑾大步地朝她靠近幾步,方道:「想那一日萬花大宴,咱們也見過。若我想將姑娘帶入東宮,不知你可願意?」玉瑾這話已說得夠直白。直白說話、不喜拐彎抹角,素來就是玉瑾的風格。
安歌心裡微微詫異,未曾想溫潤淡然的太子玉瑾,說起話來卻又單刀直入。她頓了一頓,對玉瑾道:「太子殿下,請容我再考慮一下。」玉瑾主動提出將她帶入東宮,這順乎玉瓚的設想,可安歌還是搖頭,「不過,那一日皇後娘娘也說過了,我身份低微,並不能如太子正妃和良娣一樣,陪伴在您身邊。安歌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玉瑾悵然。
「其他倒也罷了。不過我母后的話,到底還要聽。先時卻無名分,姑娘若願委屈一陣,時間長了,我總會想法子。」
安歌想起玉瓚大計,自不能冷了玉瑾的心,也迂迴道:「太子殿下不,安歌不慕什麼正妃、良娣之位。若殿下看我還順眼,我願在殿下.身邊做一端茶倒水的侍女。」
玉瑾果然動容,對安歌嘆道:「不!我不願這樣委屈你。你才貌雙全,哪裡能讓你做使侍女?不可不可!」
安歌只得又退一步。
「我的心裡,當真就這樣想的。不過,縱然我心儀太子,好歹還是要等我表哥回來,將此事告訴他才是。畢竟,在這都城,表哥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玉瑾頷首,聽安歌說「心儀」二字,心生愉悅,唇邊泛笑。
「不錯!是我心急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且等我二弟回來再說。」
黃昏漸落,這王府後園的濃霧也漸散去。濃霧一散,園中諸景也就又清晰了起來。玉瓚牽了馬,已從平安州返回了。那平安州的特色便是泥塑小人,玉瓚路過那裡,見了沿街兜售的泥人小像,心中一動,選了一個酷似安歌的泥像,揣在懷中,帶回了都城。
玉瓚快馬加鞭,進了都城,折回王府。他顧不得勞累,只想將這枚泥像送與安歌,給她一個驚喜。玉瓚到了安歌所住的湘林苑,卻發現她不在。問了春苓,回說小姐許是去了後園散步了。玉瓚便沿著甬路,大步往後園走去。剛轉過一個蓊鬱的碧葉小池,他就看到前方的小亭里赫然立著一男一女。
不用細看,僅看身形,玉瓚就知道那一對男女系何人。看著他二人親密敘話,玉瓚發覺自己的心,充滿酸澀。這個時候,大哥來他這裡幹什麼?玉瓚立在池邊,沉吟幾許,方才大步過小亭來。事情是朝著他預料的方向發展的,可不知為何,看見安歌和大哥站在一處,玉瓚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玉瑾此時恰好回過頭,見了玉瓚大踏步走來,便對著安歌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我二弟回來了!」
雲安歌便也回了頭,看見了面無表情的玉瓚。
玉瓚進了亭子,看著玉瑾,佯裝輕鬆。
「大哥多會來的?」
「我來了一會了。知你不在,便在這小亭中吹了一會笛子,恰好遇到了雲姑娘。」
雲安歌就對玉瓚道:「表哥來了,那麼我回去了。」
玉瓚看著她,眼眸低沉,沉吟了一會:「好。晚些時候,我再去找你敘話。」玉瑾聽了這話,在旁輕輕皺了皺眉。
安歌就道:「表哥才回,還是要多加休息。到了明日,咱們再好生敘話不遲。」
豈料,玉瓚不耐煩了,忍不住出言譏諷。
「怎麼?這來了太子,你就和我生分了?黃昏一過,到了點燈時分,我就過湘林苑。你且備上一些酒菜。」
玉瑾更是蹙眉,但並不插言。
安歌看了一眼玉瓚,見他目光陰鷙,心裡嘆了一嘆。
「我知道了,這就回房安排。」
安歌走後,玉瑾方對玉瓚:「二弟,你似乎待她苛刻了。」
玉瓚便冷笑道:「我知大哥是動了憐香惜玉之心了!苛刻?若沒有我,她只怕連命也沒有了!」
玉瑾一聽,心裡不免好奇。
「是嗎?我倒真想聽聽,她究竟是怎麼個沒命法?」
玉瓚當然不能讓玉瑾瞧出雲安歌的真正身份,便拿別的話搪塞。
「大哥,你也是知道的,當日母妃入冷宮時,雲家就也跟著破落了。是我起了憐憫之心,為重病的安歌另尋宅院,調養歇息,又遣人教她琴書五藝。」
玉明白了原委,心內一點不疑。
「原來如此。我見雲姑娘雖衣飾簡單,但通體卻自有一種風流態度。正百思不得其解,不想卻是得了二弟你調教的緣故。」
玉瓚微一沉吟,遂問:「大哥果真喜歡她?」
玉瑾微笑,朝亭外看了一看,彷彿仍在尋覓安歌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