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如棋

第003章 如棋

安歌看著他的背影,沉思許久……

一月時間很快。燕王府後花園的新鮮空氣,很適宜安歌休養。天氣漸熱,那叫作春苓的侍女體貼地給安歌送來入夏的衣衫。

安歌看著這幾件裙裳,顏色淺淡,式樣簡潔,卻是合了她的心。春苓見她換上了,就笑:「王爺的眼光當真好,到底姑娘適宜穿顏色淺些的。」

安歌心裡一怔。這些衣裳都是經過玉瓚法眼的?不過,因天氣熱,到底還是要選一件替換。

「明日,你就要動身進宮了。」安歌正在後園徘徊,就聽見身後玉瓚的聲音。

明日?這麼快?安歌轉過身。

玉瓚嘴唇緊抿,略帶一絲嘲弄:「怎麼了?可是在本王這裡過得樂不思蜀了?」

安歌將頭一低,神情黯然:「不是。我在這裡如坐針氈。」

「既如此,那你現在就快些準備。」玉瓚側過身去,看著身前一側的似錦繁花。

安歌心裡嘆息:「且問王爺,這進宮去,我到底該改個什麼名呢?如叫本名,萬一被別人看出來了,那就不好了……」

「我那遠房表妹也恰姓雲。姓你是不必改的了,想你的名字永夜也沒人知道。你依舊叫安歌好了。我那遠房舅舅原是永夜彭州刺史。你進了宮,自有人喚你一聲雲小姐。」末了,玉瓚又加一句,「你只管安心入宮。有我在後撐著,沒人會疑你的身份。」

安歌不禁感嘆:「王爺真是煞費苦心啊!你就不擔心我,入了宮后,伺機殺了你的父皇和太子么?」

玉瓚卻是篤定一笑:「雲安歌,你只適宜蠱惑人,卻沒有殺人的勇氣。」

「你怎知道?你忘了,我是殺過人的!」

「那是在熙寧,這裡卻是永夜。我不會讓你有下手的機會。」

「那你要我進宮幹什麼?」

玉瓚看著她因激動而緋紅的容顏,直白相告:「很簡單,我要你去蠱惑太子。」

「然後呢?」安歌並不感到意外。這一個月時間,她在燕王府里,早聽說燕王與太子不和。

「姑娘,不必著急。總需要先讓太子對你動心了再說。」玉瓚幽幽。

翌日清晨。

玉瓚命人在王府早早備下馬車,於府門前等著安歌了。

彼時的燕王府,都已認定這個入府休養的女子,就是王爺的遠房表妹雲小姐。因此,闔府上下,待安歌都甚恭謹有禮。春苓將安歌送至府外。因也相處了一個月,春苓也喜歡上了這位性子低調溫婉的表小姐。

玉瓚一襲白衣,疾步而來,見到春苓,便命她退下。春苓便低低回:「王爺,表小姐入宮,一路也是需要人伺候的。」

玉瓚就道:「本王在一旁,就行了。」春苓看了一眼安歌,無奈行禮退了下去。

「上車吧。該動身了。」玉瓚頓了頓,看著眼前頭飾簡單的安歌,方又道,「到底是入宮,你身上無一點簪環,也太簡單隨意了些。」

「從來我就不喜好這些。」

玉瓚聽了頗不以為然:「這個我也不管。只是我送來的那幾根簪子,你也該裝扮上。」

安歌就淡淡:「亡國之公主,哪有心情講究這些?畢竟,我的父皇和母后還屍骨未寒。」

玉瓚默然片刻,方挑眉說道:「忘了告訴你了。如今熙寧整片國土,已經併入永夜成為一州。你的父母,我已命人收殮安葬了。那墓地,還是在你們熙寧祖陵。」

安歌心裡便湧起陣陣難言的情緒。有哀傷、痛苦、悲憤……更多的卻是麻木無奈。熙寧是小國,疆域只及永夜一州。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永夜皇帝已算足夠有耐心了。

只是,目睹那場滅國浩劫,親眼看著最親的人,在身邊驚惶死去,安歌的心裡,還似驚濤駭浪翻湧不停。要說不想為熙寧復國,那是假話。何況,她還需尋找當初逃出宮外下落不明的弟弟。現在的她,不過螻蟻偷生。保全了自己,才能圖謀以後。

想及此,安歌遂掩飾住心中起伏,深深吸一口氣,平靜說道:「如此,多謝燕王了。」

玉瓚頗不以然:「雲安歌,本王不需你的感謝,本王不過要你一心替本王做事。」他看著沉默不語的安歌,又道,「本王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你聽話了,這一切以後自能得到。」

玉瓚說得平靜,可安歌聽了卻是心驚。安歌遂轉過話頭,對了玉瓚:「王爺是要我回去再行裝扮么?」

玉瓚也無意深說下去:「算了。想一眾濃妝艷抹中,清淡也有清淡的好處。」

安歌也就不言了,只是依著玉瓚的命令,默默步入馬車。

玉瓚的馬車,外表粗簡內里精緻。安歌坐下,發現車內備有點心水果。案几旁,還置著一個小小香爐,香爐里散溢淡淡芸香。這一路顛簸,聞著這芸香倒也能提神。剛上馬車,安歌便掀開帘子詢問車旁玉瓚:「燕王府離永夜京都有多遠?」

玉瓚便答:「車行大致十里。」安歌知道:按著永夜國的規矩,過了十八的成年皇子,就需離開皇宮,另開衙建府。此外,太子居於皇宮東室,玉瓚的王府在京都以北,三皇子韓王玉珺的王府則在京都以南。

安歌正要放下帘子,準備閉目小憩。哪知,玉瓚也掀開帘子跟上馬車。

安歌大驚:「你……你怎麼也上車了?」

玉瓚若無其事而應:「本王又未騎馬,當然要坐馬車!」玉瓚說完,坦蕩坐在了她身體一側。

玉瓚大白天的就如此靠近,安歌覺得不適,便局促提醒:「王爺該騎馬的。」

「本王的手,前幾日受了傷,不宜騎馬。」

安歌心裡便打起了鼓。如此,這十里的路,怕是不得不與玉瓚並肩同行了。

看出她的窘迫,玉瓚面色更是淡漠:「雲安歌,你不必緊張。咱們不過是同乘一輛車而已。」玉瓚令車夫揮鞭駕馬。

「到底男女授受不親。」

玉瓚更是搖頭:「雲安歌,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表妹。表兄表妹的,同行一輛車,也無什麼妨礙。」

安歌見避無可避,只得嘆了氣,不說話了,掀開帘子,看著旖旎窗外。

車裡的氣氛,只是尷尬的寂靜。

玉瓚見安歌一路只看著車外,便有意打破寂靜:「雲安歌,這入宮參加宮宴,見了我父皇母后,可也要獻一獻才藝的!告訴我,你都會什麼?」

雲安歌就轉頭問他:「你想我會什麼?」

玉瓚沉吟片刻,方道:「我知你會撫琴。」說罷,心頭微有涌動。前年自己進熙寧宮,在那寂靜御花園,曾聽過安歌的琴聲,見過她卓然的姿容,從此心裡就記下了。玉瓚的神情又陷入回憶之中,他清楚記得:那是熙寧國求和的第一年。他奉父皇之命出使熙寧,入了熙寧皇城,謹小慎微的熙寧帝殷勤設宴,邀他入席。

是夜,他心情甚好。因酒氣微醺,小憩之餘,經人提醒,便去了附近的御花園散步醒酒。熙寧國不大,但皇宮景緻布置極好。雖已入夜,但宮牆四處彩燈高照,亮如白晝。步入園內,裡面一切景色皆得見。便是在轉過假山的那一刻,玉瓚見到了立在假山一角焚香禱告的公主雲安歌。彼時的安歌年紀不過十五。

玉瓚雖喝了酒,但步子依舊輕快,因此並未驚動了她。月華之下,一身緋衣的安歌面向假山影壁雙手合十,口中默念有詞。焚香禱告完畢,安歌又拜了幾拜,方命侍女擺上七弦琴,潛心靜氣撫琴。

玉瓚亦通曉音律,聽了這幾下撥弦之聲,清冽悠揚,竟也痴了。玉瓚知道此曲名《南風》。他本想聽完再走的,豈料樹旁,也不知怎地,忽竄下一隻肥碩的夜貓。那夜貓睜著一雙碧色眼睛,朝他閃撲而來。玉瓚受了驚,口中發出一聲低呼。

聽見附近有人,安歌不禁分神,便問「何人躲在暗處」,幸而玉瓚閃得快,在安歌探詢之前,已先行一步,只給她留下一團模糊的影子。

此刻,安歌見玉瓚這番說與,心裡自是驚疑。「你……怎知我會撫琴?」

「我這樣說,自是因為見過你。」

「你,到底是在哪裡見過我的?」

玉瓚看著她不安的眸子,乾脆裝作坦坦蕩蕩:「作為永夜的使節,我曾進過你們熙寧的皇宮,也曾在御花園見過你。」

安歌心裡有些明白了。那一次深夜撫琴,想著假山前方那個不甚清晰的背影,莫非就是玉瓚?

看出安歌眼裡的猜測,玉瓚就又道:「你的琴藝,很不錯。我想你到了皇宮裡,必然會引起我父皇的賞識的。你會脫穎而出的。」

安歌卻覺苦澀:「不!王爺說錯了,我該得到的是太子的賞識。」彼時車馬正過一個陡坡,安歌一個趔趄,竟是靠在了玉瓚身上。

玉瓚一把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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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羨鴛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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