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大燕形勢不樂觀
大燕聖武三年,長安城。
自三年前安祿山反唐,奪得了這天下,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三年了。這三年裡,他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可是,他的內心裡猶自不滿足。這種不滿足,如今變得成鬱積在內心的怨恨了。
儘管此刻他閉著眼,躺在一張鋪著絨毯的羅漢床中,但他的內心裡卻一直在咬牙切齒著,以致眉毛都擰在了一起。即使已經是三月暮春,天氣早已轉暖,但他的內心,也如有一團冰窩著,依舊覺得冰冷不已。
「怎能如此!」安祿山的內心猶自嘀咕。
安祿山的一旁,另一張小些的羅漢床,惠妃段氏整個人呈斜依狀態,右手托著下巴,胳膊架在床框上,就這麼靜靜斜坐著。眼前,是一片繽紛花園。而她的兒子安慶恩正歡快地在花叢之中撲騰著,嬉鬧著。
良久,惠妃幽幽地輕嘆一聲,將目光從兒子身上收回,轉向了一旁的安祿山處。只見此時的安祿山此時已經打起了鼾聲,而且擰著的眉頭也放開了,卻是不知不覺中,安祿山睡著了。
然而此刻,惠妃的眉頭卻又擰上了。
自從去年安祿山驚聞楊玉環生子的消息后,因大受刺激而驚厥昏迷,以致自此留下了病根,身體是越來越虛弱。整整一個冬天,他都窩在了屋裡未曾出過門戶,而只有在天氣暖和之後才出來晒晒太陽。
如今,大燕的朝政已經完全委託於一幫跟隨安祿山起兵的信臣手中,安祿山除了聽聽彙報,最終拍板外,很少理政了。
但惠妃段氏卻不同,別看她身處後宮,但卻時時關注著朝堂的一舉一動,而對於大燕與安西那李無解的爭鬥,她也知曉七七八八。
就如目下,她知道,那個被稱為安西王的李無解,在整合了安西諸部后,已經厲兵秣馬,揮師東進了。而據說,自家皇帝派去的一批又一批探子,都杳無音信。
這其中,第一波算是蔡希德他們了,本來,按照安祿山的指示,這波人該動手搶了楊玉環,暗殺了李無解的,結果沒有一點兒消息傳來。
「楊玉環!」想到這裡,惠妃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胸口如被大鎚猛然一擊,竟是一陣沉悶。
「呼……」長呼一口氣,派遣掉胸口的不適,惠妃回頭又看了一眼安祿山,眼神複雜難明,心裡更是苦澀。
多少次,自己陪伴在安祿山枕邊,然而這個人,卻在睡夢中不止一次地呼喚著「玉環」的名字,同床異夢,這該是夫妻間最大的悲哀吧。然而諷刺的是,她還得為這個心裡只惦記著其他女人的男人掖好踢開的被子。
帶著淚花苦笑一下,惠妃不由得想,要是生在尋常之家,大不了一紙休書了解了,而如今卻在這重重深深的宮牆之內,卻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
「也許,只有他死了,我才能解脫吧!」惠妃內心一聲自嘲。看著熟睡中的安祿山,胃裡翻滾不已,不由得想到了去年那一次,一身糞汁的安祿山,讓自己整整兩日沒吃下飯。越想越是反胃,而對安祿山的不滿,也醞釀到了最濃。
回過頭,看著舉著一枝花跑過來的兒子安慶恩,惠妃的臉上,急忙掛上了笑容,而嘴裡銀牙,卻緊咬著。
此刻,安祿山的朝堂上,屬於安祿山造反團隊核心人物的幾個,包括李歸仁、孫曉哲、田承嗣、崔乾佑,另外還有被安祿山任命為范陽節度,卻被李嗣業一通打擊打得丟了范陽后,倉皇而逃到了洛陽后,后被安祿山招來長安的史思明。
幾人竊竊密語的,正是當前大燕派往安西的探子被安西那邊一一破解的事。
只聽見李歸仁冷哼一聲道:「我早就說過,那李無解必定是安插了密探在我們之中,只是當時蔡兄那邊得了至尊的命令去安西,沒顧得上細查……」
說到蔡希德,其他幾個人不禁黯然。其實論私交,幾人與蔡希德關係都不錯,而自那次派寶飛傳回過一次消息后,蔡希德那邊便絕了音信,想想便知道是如何的結果了。
「哎!」孫曉哲嘆息一聲,將眾人的情緒從緬懷中拉到現實,「如今最要緊的,當然是找出這些密探來,不然後患無窮!」
其他幾人默默點頭,然後將目光紛紛看向了田承嗣——前番蔡希德時,田承嗣為其副手,自蔡希德被滅后,田承嗣便轉正了。
蔡希德看到大家投來的目光,微微皺眉道:「其實早先時我已經著人暗查了,但卻毫無所獲!對手,埋藏太深了!要不改暗查為明查?」
「不!」如今貴為宰相的孫曉哲搖頭,「暗查是對的,如今形勢,不宜大張旗鼓,不然容易自亂陣腳!」
如今如何形勢,對在場幾人而言,是不言自明的。軍事上的形勢,自然是擁有強大武器和兵力的李無解的軍隊節節獲勝。就今年,安西軍隊終於大規模揮師東進了,而憑藉火力優勢,東進之路勢如破竹。
另一方面,則是大燕之地上如如颶風一般散布的各種傳言。傳言:安西王李無解乃是重俊太子之後,繼承大唐之統明正而言順。傳言:安西王那邊沒有皇宮王府,辦公的總理衙門,尋常百姓也能進入。傳言:去冬安西大雪災,安西王賑濟百姓都是大魚大肉……各種傳言,凈是對安西王政權的溢美之詞,以致無形中讓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的安祿山政權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叛軍巧取豪奪於百姓,更是讓百姓對安西王的大軍翹首。
這也就罷了,本來安祿山滅唐,建立大燕,基礎除了昔日范陽的親隨親信,大多都是被安祿山裹挾的大唐臣子。這些人,被脅迫者本就心有不甘,主動投機者更是見利忘義,所以,一見大燕被安西王打得節節敗退,紛紛人心思動。
這般形勢下,再大規模查找內奸、暗探之類,如果弄得人人自危,怕是會火上澆油、亂上加亂。
「不過,可外松內勁,外虛內實,甚至……」孫曉哲掃視一遍其他人,慢慢地道:「我們可以適當主動些,來一個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其他人疑惑。
「對,引蛇出洞!」孫曉哲陰然一笑,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
而面對如今大燕這般不容樂觀的形勢,犯愁的可不止孫曉哲、田承嗣、李歸仁們,就連邊令誠和李輔國也逃脫不得。邊令誠依舊是邊令誠,不過李輔國,卻不再叫李輔國了,也不叫原名李靜忠了,而是被安祿山新賜了一個名,叫李丑。
李丑,倒也人如其名。那如大馬猴的臉一般的一張臉,因為發愁而越發變得不似人樣了。這會兒,李丑正與邊令誠一道兒坐著,不過,彼此間都不說話,就那麼各自傾倒著酒壺中的酒業,不是滋味地喝著悶酒。
「呃……」邊令誠打了一個酒嗝,連帶著胸間的悶氣也打出來了一些似的,整個人也不那麼沉悶了。他抬頭瞟了眼李丑,幽幽地道:「反正如今你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了誰!咱也不論今天這局面是誰的過錯了……」
李丑抬眼看向邊令誠,早前消失恨意又浮上臉龐:「你也好意思說,當日可是你投敵在先,而且害死了肅宗皇帝!」
「行了!」邊令誠斷然一聲,「是,是我鬼迷心竅了與安祿山做生意,是我害死了肅宗皇帝,要論起罪責來,我是比你的多,但這又如何?」邊令誠此刻顯得倒是很光棍,「就算有仇,我也是跟他李豫有仇,他要來報仇,我接著就是,但如今咱們說的是李無解,」末了,邊令誠提高了嗓音,復又強調道,「是李無解!」
李丑自然明白邊令誠的意思,不由地點點頭,但還是有些憂慮道:「但他們是一家人啊,傳言那李無解乃是重俊太子之後……」
「嘻……這你也相信!」邊令誠歪著嘴譏笑一聲,看著李丑道:「我還認為你李……靜忠是李氏皇家的種呢!」還好,邊令誠並沒有像往日一般當眾叫出李丑這個名字來。他可是知道,李丑在李靜忠這裡是多麼忌諱。
當然,李丑李靜忠也不會真的以為邊令誠說他是李氏皇家的種就真的是,他知道邊令誠是在打個比方,說服他。
「而且,仔細想想,你我與他李無解,不僅無仇無怨,而且還有恩!」邊令誠繼續給李丑一個定心丸。
聽了這話,李丑不禁想起了他與李無解交往的種種來。他想到了初到疏勒宣旨時,城門口的相遇。雖然那次有些不愉快,不過倒也沒有多大衝突,而之後,他一路伴著李無解奔長安,途中相談可謂甚歡,甚至在長安時,也都無所衝突。只是,突然想起進入長安前的一幕,李丑的心又是一驚。
他清晰地記得,那一次,臨到陳倉,李無解無意中問道:前面就是寶雞了吧。
「寶雞,寶雞!」他李丑本來對此並不在意,可誰知後來肅宗皇帝居然真的將陳倉改名為寶雞。
想到這裡,憂愁又爬上李丑的臉龐,他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哦?」邊令誠不禁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