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雷德叔叔
雷德看著死死抓住床單的小女孩,只知道自己被卷進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
難得從聯邦本土派到澳洲這邊做交流,又偶然陪同事來醫院看病,就碰到了這檔子事。再加上那通來自梅爾德莫名其妙的電話,以及電話那頭故作深沉的聲音,讓他從心底感到不爽。
不出意外的話,他跟梅爾德研究所這輩子都扯不上關係。但是那頭卻向跟最忠誠的衛兵發號施令那樣讓他照指示行動!前因後果也不說清楚,竟然直接命令他?
一個收錢辦事的研究機構,什麼時候能凌駕在軍隊頭上了?
就算對面不是小人物,那也不能像使喚寵物一樣使喚他這麼一個陸軍中校!
「中校先生!」
下屬又突然跑進來。
「什麼事?」
「我們的人最多把這層樓看住,整棟醫院根本做不到。警方那邊願意提供幫助,但需要陸軍的緊急通知書。」
「通知下去,剛才的命令取消了。來兩個人站門口就行。」
「是!」
下屬自然是對肩上擔子輕了不少感到欣喜,而雷德卻在後悔自己剛才昏了頭差點捅出婁子。
把整個醫院攪得一團糟對他沒有好處。權力也不是這麼濫用的。要是被總統那邊知道自己剛升上來就在這耍官威,那以後的路說不定就被堵死了。
把門關上后,雷德揉揉自己平常僵硬慣了的臉皮,向小女孩展示出一個勉強及格的微笑。
「小姑娘,剛才聽到了吧?我不是壞人。」他像宣誓一樣按住自己的胸口,「我們在市郊的沙漠里發現的你,然後就把你帶到這家醫院裡了。能告訴我你父母叫什麼嗎?我們會通知他們來接你。」
「你……是好人嗎?」
小女孩把半張臉藏在床單後面,只剩一雙軟弱的大眼睛瞅著他。
這是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小兔子。
「叔叔當然是好人!我可以保證。如果我騙你,就讓警察把我抓走。」
願意交流是成功溝通的第一步。雷德雖不是什麼心理專家或是幼兒園資深老師,但他覺得讓一個小孩老老實實說出自己心裡所想還是比較輕鬆的。
他似乎忘了自己家跟珈奈差不多大的女兒常年與自己對不上脾氣,搞得周邊鄰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也不知為什麼,他看別的小孩都比自己女兒順眼,對別人家孩子的態度也就好得多。為此,雷德沒少挨老婆撓。
「我知道哪裡有壞人,你能……把他抓住嗎?」
小孩聲音越來越低,似乎說出這句話就用盡了她渾身力氣。
綁架案?勒索?對家尋仇找孩子下手?拐賣人口?隨機犯罪?雷德腦子裡閃過一堆與他無關的東西。
「可以!」他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開始記錄,「不過在這之前,你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露露。」
「好!這名字真好聽。」雷德寫了兩筆,「不過這聽起來像小名啊,露露,你的大名叫什麼呢?」
沒有回應。
雷德知道小姑娘還有點害怕,只能找張椅子坐下說:「告訴叔叔那些壞人長什麼樣,在哪,叔叔派人把他們全抓嘍!」
十分鐘后。
雷德如墜冰窟。
通過露露斷斷續續的闡述,他大致梳理出那幅滅絕人性的畫卷。一開始還以為是露露精神紊亂把自己做過的噩夢說出來了,可一系列事件的跨度之大讓他啞口無言。
最後,露露給他看了自己額頭上細細的那道傷疤,還有身上的針眼。
記了整整三大頁的筆記本好似有火在燒,燒得他再也拿不動這個兩塊錢的線裝本。
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雷德悄悄起身開門,透著門縫觀察門口那兩個哨兵。現在他必須連自己的下屬都敢於懷疑。
兩個年輕人站得遠遠的在那聊天,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樣。
放在平時,雷德肯定要衝過去罵他們一頓;現在,雷德反而要感謝他們的玩忽職守。
把門合上,雷德又坐到床邊,握住露露有點冰涼的手。
「叔叔知道了,你先在這睡會,我去派人把那些壞蛋送到警察局裡,一會再來陪你。」
下屬大老遠在走廊那頭就向他招手:「電話!」
雷德看了眼號碼——還是梅爾德。
「露露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他義正言辭說著,心裡卻想自己該站在哪個位置。
四周已經被下屬清空,不會有第二人來打擾。他的站位決定他以後的命運,因為自古以來站位就是一門哲學。
雷德需要跟對面各種明槍暗箭地交流一下。
「露露?」對面有點不太相信的樣子,「你怎麼知道她叫露露?」
「她親口說的。」
「哈哈哈哈哈!!!!」
聽著電話那頭毫不掩飾的張狂大笑,雷德憋著團火說道:「你不怕暴露嗎?我隨時可以派人過去。」
「好,好,等會,換人跟你說。」那邊似乎是笑岔了氣,「露露就先放你那吧。」
沒等雷德反應過來,電話那頭就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
……
珈奈等到雷德再回房間時,已經是傍晚了。
這段時間她試著開門出去上廁所,但拍了半天後只有一個陌生的男子進來問她幹嘛,然後一言不髮帶她出去辦事。過程中幾乎形影不離,一直把其他人與她隔開,也禁止她說話。
跟菲力的助手們有點像。
到現在,珈奈無聊地想要在牆上塗鴉,但以前那個在菲力的牆上亂抹亂畫的小孩的悲慘下場立刻映在眼前。
性格和習慣被菲力塑造得差不多了,留給珈奈的也就只有剩下的大把時間。
雷德正是在她發獃時推門進來。她上前急切地問道:「雷德叔叔,你抓到他們了嗎?」
這個高大的男人有點遲疑,隨後用跟下午比明顯底氣不足的聲音跟她說:「嗯!當然!」
珈奈想象著浮蘭帶著其他孩子從地下回到陽光普照中的場景,心裡一直繃緊的弦突然放鬆。她又閉上眼,就趴在雷德懷裡睡過去。
雷德沉默一會,把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又輕手輕腳退出房間。
「中校先生,警局那邊的車快到了,我現在下去接。」
下屬簡要報告行動后就拔腿開跑,而雷德一把將其拽住。
「跟他們說沒事了,這邊已經收到具體消息,是場誤會。」
「可……我們為什麼要——」
雷德選擇好了新站位,但下屬還蒙在鼓裡。這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顯然是想不通軍隊為什麼要徹底接管這件事。
「服從命令!」
「是!」
思來想去,雷德決定自己當看門人。他支走那兩個一頭霧水的士官,默默站在門口。
上次像這樣站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雷德想著想著就偷笑出來,也不知是在感嘆時光如白駒過隙還是如餓虎撲食。他掏出手機,上面一條幾分鐘前發送過來的消息明明白白寫著一句話,一句讓他差點心動過速的話。
「中校這個位置待久了吧?想不想晉陞?」
……
菲力跟專家坐在從垃圾堆里掏出來的椅子上,互相打量著對方。
兩人身上都布滿血污,但是又蒙上一層灰塵,導致根本看不出上面的血到底是誰的。浮蘭的失控已經是幾十小時之前的事,但他倆從爬起來之後就一直沒有休息。
菲力問:「你要不要緊?」
專家一說話就撕開了嘴角的傷口:「死不了——嘶——我現在還沒資格去見閻王。」
「那再來一杯咖啡?」
「那東西喝多就沒用了。」專家擺擺手,「要說提神,還是這樣好。」
他戳了下腿上的傷口。
「啊——爽!」
菲力手裡拿著有線電話,已掛斷的嘟嘟聲表示情況暫時還在掌控之內。
「你確定這樣就能穩住那個什麼雷德?」
「我不僅要穩住他,還要好好感謝他。」菲力把話筒放回髒兮兮的卡座上,「至少這是個有腦子的人,能交流。要是換成一開始那個拍視頻的,可能就要採取點非常手段。」
專家說:「你說沒事那我也不過問了。不過我還是是想知道為什麼那時候你離炮口更近,結果反倒是我受了重傷。」
「你要是重傷,現在還能坐在這跟我說話?」
「在我這輩子受過的傷裡面,這已經是嚴重了。」
「那你以後可要小心點。」
「檢查員真的死了?我離他挺近的。」
「可能你該去買彩票?」
「得了吧你。」
接近同生死共患難的兩人之間似乎又多了一層聯繫,以前淡淡的生疏感消失不見。
浮蘭打出最後一炮后,從磚頭堆里爬出來的菲力迅速召集人手檢查損失並制訂了應對計劃。他和助手們一起把專家救出來,徹底斷開浮蘭和設備的連接,趁著周圍一團糟偷偷在露出光頭一隻手的磚頭堆上面找好角度狠踩幾腳好讓鋼筋撕裂肢體,還有其他很多很多事……
至於手裡拿著瓶子被這一切嚇得說不出話的絡腮鬍,菲力隨隨便便就把他打發走了。
「要去洗個澡嗎?」專家提議。
「洗澡?」菲力看著這個隨時都有可能猝死的人,「不把你洗沒了就行。」
「說的也是,我現在只想睡覺。」專家想笑,但又被傷口弄得吱牙咧嘴。
菲力注視著經過清掃與維修正逐漸恢復運轉的試驗室,只想給這段日子畫上一個不那麼完美的句號。接下來會進入一個新階段,需要拿出比之前更好的狀態。
「你就在外面待著吧,可別就那麼死了。」他輕聲說道。
「跟誰講話呢?」
專家還是不習慣菲力某些怪癖。
「跟我的救世主說話。」菲力撐著桌子站起來,「走,我們該去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