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空中計程車
珈奈開車並不快,速度指針反而越來越低。從衣服洞吹進來的刺骨寒風只是一個方面,主要的原因是油箱已經見底。
卡車宛如行將就木的老人,一喘一喘往前挪動幾噸重的身體,讓珈奈硬是開出了手動擋車型油離配合不好的闖動感覺。
終於,在油箱和電池全部被榨乾后,卡車停下了。她們被扔在城際高速的半路上,四周都是孤寂的沙土地。
珈奈終於能問出那句話:「現在該怎麼辦?」
「車上有多少東西是你必須要帶的?」
浮蘭拋給她一個新問題,然後下車眺望遠方。
珈奈也跟著下車打開貨箱:「我看看……帶槍帶彈藥,帶附件,帶點衣服。生活用品那裡都能提供吧?」
「你想要別墅都能給你。」浮蘭湊過來看著貨箱里屬於珈奈的私人物品,「比你住的更大。」
「啊……畢竟這裡人都走了,房子想要多少有多少是吧。」
「研究所旁邊自建的,居民們走了之後我們想幹嘛都行。」
「你們還挺瀟洒。」
珈奈麻利地往包里裝東西。主包已經是滿滿當當,現在是兩個副包要利用好空間,還有戰術背心上一堆掛包也要物盡其用。
她有點想把礙事的防彈插板取下來,但又突然想起以前碰到的狼群。遲疑一會,又給自己裝載滿了插板。
她現在是十分的怕死。另外,反正有飛機坐,不需要考慮重量問題。
「你不用帶這些東西的,只帶必需的就行。比如,枕頭?」
「你看我昨晚睡覺也沒枕枕頭啊。」珈奈使勁把瞄準鏡用的彎電池塞進腰掛包,「對了,車放在這沒事吧?」
浮蘭環視一圈說:「你很喜歡這台車?」
「這個……等我回來的時候可能還要開這車,或者你直接把我送到基地附近?」
珈奈發現自己擔心的竟然不是到菲力那會怎麼樣,而是回來時的趕路方式。她似乎默認自己到那個不被主流社會認可的研究所後會毫髮無傷,彷彿自己的身份不是待宰羔羊,反而是普通的舊友。
菲力那種人,拉到法庭里絕對會判死刑。但是她卻沒有即將與變態殺人犯見面的不安。
少女又一次覺得自己內心有點醜陋。
「沒有主人又孤零零停在這的車,可能會有東西到裡面亂翻。你就當這車要報廢吧。」
珈奈一聽就慌得把包里物品換了個樣。
首先拋棄行軍褥等大體積物品,再帶上陸軍士兵野外重載作戰模式的東西,還有她臨時決定的一套必須補給品,以及大大小小能帶下的雜物。
最後,拜輕量化軍需品生產標準所賜,珈奈背上了四十餘公斤的重量——等於大半個她。
訓練時野外急行軍的沉重感又來了。
珈奈此時只後悔沒把扔在前線基地里那套外骨骼帶來。就算不提供電力,光憑外骨骼的省力結構也能讓她帶著這身行頭跑起來,姿勢再僵硬都行。
這都怪凱魯,他竟然在這個緊要的時期選擇把落了一層灰的外骨骼留在基地!
「我幫你拿吧。」
見她呼吸沉重,浮蘭伸出手提起最大的主背包。霎那間,珈奈感覺受壓迫的氣管被打通了。
抓緊多吸兩口氣后,她又把浮蘭輕輕推開:「我累的時候再說。」
珈奈已經知道由於軍團內部缺少鍛煉導致自己體能下降了一部分,並且十分的後悔。她發誓等回去后一定要把這部分補回來,好在隨便哪次體能競賽里拿名次。
飛槍滑到地上輕側過身子以方便她踏上去,但沒有經驗的珈奈還是在浮蘭的攙扶下險些摔跤——上面有點滑。
她坐在飛槍上面,抓緊兩側的扶手,最後望了眼剛來到隊里沒多長時間便要被拋棄的新卡車,心裡滿是不舍。海軍會把常年相伴的艦艇當成老婆;空軍也十分喜愛他們的戰機以至於經常在上面畫些勁爆的東西;陸軍也不例外,與戰車相處長了總會有點感情。
於是,少女拽住浮蘭。
「能把車炸掉嗎?」
軍團禁止隨意丟棄戰略物資,不同類型的行為也有著不同的懲罰級別。比較嚴重的有鐵漢和宗吾這種動力裝甲駕駛員,若是把未完全損毀失去行動能力的動力裝甲扔在內陸,少說也要坐十年的牢;其他人,比如珈奈這種普通士兵,在非特殊情況下把車留在內陸則會受短期監禁處罰。
少女十分確信自己碰到的就是「特殊情況」,但她也有不讓敵人得到重要物資的責任。儘管她覺得目前這種形勢,敵人到底是誰都不好判斷了。
飛槍底部伸出導彈發射孔,一發微型導彈像麻雀捕食那樣飛向卡車。
轟!
卡車立刻籠罩在滾滾黑煙之中。
浮蘭沒有多廢話,乾脆利落就廢了這台車。
「這樣行嗎?要不要再打一發?」
珈奈看著底盤變成三塊的卡車,問:「上次,你跟鐵漢——那台動力裝甲互毆的時候,威力好像沒這麼大?」
「威力可調的。並且那次距離太近,全威力彈容易傷到自己。」
珈奈想起大鐵塊那次還在基地跟宗吾吹噓自己跟浮蘭貼臉對轟的英雄行為,好像大鐵塊覺得自己彈藥再帶足一點就能把浮蘭留下來。
「那你沒被他傷著吧?」
「有點小傷,但不礙事,主要是飛槍在挨揍。其實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想留他一命,我早就把那台動力裝甲轟爆了。」
說起那次不怎麼光彩的對抗,浮蘭明顯是不高興。
「……我先代他謝謝你。」
「你的朋友們很在意你,」浮蘭又露出笑容,「我能看出來,他們是拼了命想帶你回去。」
「這個——畢竟是戰友嘛!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浮蘭沒有嗖的一下帶她上天,而是半蹲著扯住她的背包帶。珈奈坐在這被拉住,類似於被收緊牽引繩的寵物狗。
沒等她開口,浮蘭先問:「你能抓緊嗎?」
「什麼?」
感覺到不妙的珈奈又壓低身子。
「這樣吧。」
浮蘭拽出一根背包繩,在飛槍把手上打了個死結。珈奈感覺自己更像寵物狗了。
「那個,」她認為有必要確認一下,「這東西推背感很強嗎?」
浮蘭微微扯了下背包繩,還好達到直升機安全繩級別的背包繩沒有令人失望。
「閉上眼。」
她微微一笑,在珈奈眼裡如同天使張開翅膀。
在天使振翅那一瞬間,少女感覺每一個細胞都在被往後拉扯。比競速短跑時猛烈十倍的風壓往頭上灌,搞得頸椎都快短了一截。不說睜眼,她連頭都不敢抬,只能聽到耳邊狂風在怒吼。自以為握力不錯,結果不到兩秒就被迫鬆開扶手,把全身的重量交給背包繩和浮蘭。帶有護脖的軟質防彈內襯也抵擋不了狂風,任由其走遍熱乎乎的身體。
珈奈想叫浮蘭慢點,但根本說不出話——嘴張開的一瞬間,喉嚨就如刀刮般疼痛。
她經歷過颶風,還「勇敢」地跑到空曠地帶與之對抗。拋開當時年少無知和一腔熱血不說,那次被風神從頭到尾從上到下來了次內部風力清洗的記憶還是比較深刻。
而那時候的風神跟這時相比簡直就是和藹可親。
她不能睜眼,就順著背包往上摸,在強烈的氣流阻擋下碰到浮蘭紋絲不動的手,再如哀求一般搖幾下。就算能開口也沒法說話,因為現在的風噪足以蓋過一切大嗓門。
不知過了多久,飛行才平穩下來。
珈奈有點痴獃地抬起頭睜眼,好半天也回過神來。
渾身冰涼;手腳發抖;某些觸覺似乎失靈了,感覺不到身上幾十公斤的行李;眉毛好像被刮掉不少;作戰服上的不少魔術貼都出現了鬆動……
「抱歉,我沒想到你承受不住。」
浮蘭臉上可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反而帶著點笑容。那是看到自己好友出醜后善意的嘲笑,是她一開始就沒安好心的鐵證!
珈奈忍無可忍舉起拳頭,糾結好一會才不輕不重砸在浮蘭腿上。
「現在速度很慢,你可以把頭髮弄一下。」
聽浮蘭這麼一說珈奈才察覺到腦袋上不對勁。髮髻被吹得即將解體,皮筋也在脫落的邊緣,被釋放的長發隨意飄散在背包的兩側。
少女記得上次髮型亂掉還是跟大少爺在即將倒塌的高樓下狂奔的時候。
沒有急著整理儀容,她摸著身上有沒有少東西,朝兩邊瞅了一眼。
只那一刻,無邊的恐懼就從骨頭裡往外滲。
她有點恐高,但在蹦極或是爬山時不會表現得太明顯,因為高度還不夠。這個缺點目前還沒其他人知道。軍隊生活對磨練意志有不少幫助,但她從未接受過跳傘方面的訓練。
這跟坐在機艙里看風景不一樣。
當少女環顧四周的大地時,眩暈感連綿不斷湧上來。她哆哆嗦嗦又趴在飛槍上面,臉貼緊光滑的金屬板。
「第一次來這個高度吧?」浮蘭也坐下,不顧珈奈的抵抗把她拉起來,「那你一定還沒發現這種現象。」
珈奈緊閉雙眼被浮蘭抓著肩靠肩,又往浮蘭懷裡縮了點才慢慢睜眼。
濃霧如巨型碗蓋一般倒扣在她頭上,灰沉濃厚的霧氣給予極限的壓迫感,彷彿下一秒便會將她壓垮。
珈奈面無表情——被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