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聲名掃地(一更)
解語讓季夏去搜集行業內有關解安的信息,然後又拜託祁漫幫她打聽一下。解安讓人乾的如果都是這種要人性命的事,那肯定少不了跟道上的人打交道。
第二天是周日,解語親自一一去了解安公司的幾個樓盤,本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問題,卻在其中一個叫湖光華庭的在建小區外面,意外地見到了莫紋絹。
小區現在還是一片工地,十來座樓房都沒有封頂,只有樑柱框架,周圍搭著一圈腳手架,工地外圍用鋼板圍著。
莫紋絹似乎想要進入工地,但工地里的人攔著她不讓她進去,兩邊正吵得厲害。
解語走過去,聽見莫紋絹正焦急地嚷嚷:「……我就進去看一圈,沒找到人馬上就走,有什麼關係!你們到底怕什麼怕成這樣,死活不讓我進去!」
另一個像是工頭模樣的人厲聲道:「施工危險閑人免進這麼大兩行字你看不見?我們工地里這些大樓已經建到高層,磚頭水泥一不小心從高空掉落下來,要是砸到了人,誰負這個責任?你現在非要進去,到時候萬一出了事,又得怪我們沒攔著你,最後還不是我們賠錢!」
「我媽媽是這裡的工程師,我算閑人嗎?你們的家屬不也住在工地裡面?你們要是實在怕出事,我寫個責任書放在這兒,發生一切事故與你們無關行了吧!」
「不行!我們沒文化,搞不懂你那什麼責任書不責任書的!最安全的就是不準進!」
解語走到近處,在後面拉拉莫紋絹:「出什麼事了?」
莫紋絹看見是解語,也不在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指著那群工人怒道:「我媽昨天來這裡實地查看,一整天都沒有回來,給她打電話也是關機。我擔心她在工地出了什麼事,想進去看看,結果這群人硬是不讓我進去!」
解語以前聽莫紋絹說過,她是單親家庭,她媽媽是個土木工程師,女人干這行本來就少見,一個人把她帶大,很不容易。
那工頭強硬地道:「我說了,我們已經在工地里找過,沒有找到莫工,她可能早就已經走了,反正肯定不在工地里。我們不讓你進去,還不是怕你出什麼事故!」
解語問莫紋絹:「報警了嗎?」
莫紋絹沮喪道:「報了,但那邊說,失蹤超過四十八小時才能立案……」
解語不由分說地拉起莫紋絹的手:「走,我們先回去……沒關係,你先別著急,我有辦法。」
莫紋絹雖然滿腔不情願,但還是被解語硬拖走了。
解語帶她走到那群工人看不見的地方,拉著莫紋絹,腳下輕輕一點,已經登上了工地邊上鋼板圍成的牆頭,又落下地來。
莫紋絹毫無心理準備,被這一起一落嚇得心臟都差點衝出腔子,驚叫起來:「我去……」
解語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別叫,你是想再把人引來?」
莫紋絹捂著小心臟,緊緊抓住解語:「……你是楚留香嗎?能飛檐走壁的?」
「楚留香哪有我帥。」解語看了看周圍,「那些工人的樣子確實有點問題。我們最好還是別分開了,要是被發現,不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來。」
工地很大,兩人沿著外圍走了片刻,看見前面的一棟樓下面站著兩個人,不是工人打扮,都穿著整潔的衣服,更像是白領。
那兩人正在一邊抽煙一邊聊天,似乎是百無聊賴,很不耐煩的樣子。
「……這還得等多久?」
另一人把已經抽完的煙蒂隨手彈飛:「沒聽說人在遇險時的生命力都是很頑強的嗎?不過我看也撐不了太久了,肯定過不了今天。」
他說著往旁邊看去。靠近大樓底層邊上,有一堆亂七八糟散落在那裡的鋼管、扣件和腳手板之類,好像是從大樓周圍的腳手架上塌落下來的。下面似乎躺著個人影。
距離太遠,莫紋絹還沒發現什麼端倪,但解語耳力好,把那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覺得脊背上泛起一股寒意。
她掏出手機拍了一段視頻,留下證據,然後抬起手,以麻醉針戒指對那兩人各射了一針。
兩人應聲倒地。莫紋絹被嚇了一跳:「怎麼……」
解語拉著她起身:「快過去看看你媽媽。」
走近了,莫紋絹這才注意到一堆鋼管中的那個人影,根本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恐的驚叫。
「媽!」
莫紋絹飛奔過去。那個人影果然是莫媽媽,看樣子似乎是從上方的腳手架上摔下來的,全身都是血,手腳折成一種古怪的形狀,也不知道是不是斷了。但人還醒著,微微半睜著眼睛,胸口還有隱約的起伏,只是已經十分艱難吃力。
她看到莫紋娟,眼睛竭力睜大,呼呼的喘息聲也驟然劇烈起來,只是說不出話,張開的嘴角只吐出一片血沫。
莫紋娟又驚又急又慌又怕,手足無措,一下子哭了出來:「媽……」
一隻手按在她肩上:「別急,沒事的。」
解語剛剛把那兩個人綁了起來,這時候走過來,把一小瓶礦泉水遞給莫紋娟:「喂你媽媽喝點水,她會好點。」
她在水裡溶了一整顆愈傷丹進去,一般的傷筋動骨或者內臟損傷,愈傷丹都能恢復,最起碼也能給莫媽媽爭取到送醫的時間。
莫紋娟畢竟只是個十幾歲小女生,乍然遇到這麼大的事情,嚇得跟整個人被抽了主心骨似的,眼淚嘩嘩直流,一點主意也沒有。解語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乖乖地扶起莫媽媽,小心翼翼喂她喝了點水。
愈傷丹的效果立竿見影,莫媽媽的呼吸一下子順暢了許多,模樣也不像剛才那麼痛苦了。
解語這時已經叫了救護車報了警,又對莫紋娟道:「慢慢喂,把水全部給她喝完。」
莫媽媽喝完那一小瓶水,狀態漸漸平穩下來,昏睡了過去。
莫紋娟看莫媽媽好像已經沒那麼危險了,這才稍微冷靜下來,擦了擦滿臉的眼淚,但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什麼都反應不過來。
「這……他們……是怎麼回事?」
解語冷冷說:「腳手架因為質量或者其他問題倒塌,你媽媽從上面摔下來,這完全是施工方的責任。你媽媽傷成這樣,可能造成殘疾或者其他嚴重後果,治療的話會產生巨額賠款,而且後續糾紛很麻煩。但是如果變成出人命,只要一次性賠個幾十萬,就可以了結這件事,損失小又輕鬆。所以他們守在工地外面,不把人送醫也不讓其他人進去,就是在等著你媽媽自己重傷而死。」
她以前看過類似的新聞,出車禍把人撞成重傷,司機乾脆二次碾壓過去把人弄死,乍一聽很不可思議,但其實自有它的原因。
死人賠錢賠得比傷人少,人為了錢,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干不出來。
不一會兒,救護車和警車都到了。
莫媽媽被推上救護車送往醫院搶救,莫紋娟打電話給她外婆家的人,讓他們去醫院幫忙照應,她還得跟解語留在這邊,因為這已經是一個涉嫌故意殺人的案件了。
解語向警方解釋了事情的經過,並且提供了她拍的視頻。視頻裡面那兩人就站在重傷的莫媽媽旁邊,一邊抽著煙一邊談笑風生,時不時還朝莫媽媽那邊看幾眼,看她死了沒。
這要狡辯說他們不知道莫媽媽出事,鬼都不信。
解語事先已經把被麻醉針放倒的那兩人弄醒過來,兩人都被帶走了。還有工地上的一部分人,他們擋著不讓外人進入,也脫不了關係。
莫媽媽因為服用了愈傷丹,本來致命的重傷,到醫院時自己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只是仍然算得上十分嚴重。手腳和身上多處骨折,一部分是從高處摔下來導致,還有一部分是被落下的鋼管之類砸傷。
本來內臟也應該受重傷,但愈傷丹的作用是從內部開始,所以內傷倒是好很多。外面傷筋動骨,雖然嚴重,恢復起來問題都不大。
莫媽媽第二天醒來,能夠開口說話了,立刻就提供了大量的證詞。
她摔下來之後躺在那裡,一直竭力保持著清醒狀態,不讓自己暈過去,只是沒力氣說話甚至發出聲音,但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
工地上的工人首先發現了她,本來是想立刻叫救護車,結果被工頭阻止。工頭請示了上級,然後就封鎖了工地,不讓人進出。
在她旁邊的那兩人,是解安的安餘地產派來的員工。工地上的工程隊畢竟利益關係沒有那麼緊密,解安不太信任,不放心只讓工人們看著,派了兩個心腹親自過來。
兩人不敢碰她,因為一碰就變成了真正的故意殺人,就站在一旁等著她自己死。等得無聊,而且又已經把她當成一個死人,兩人在那裡自顧自地聊天,所以她聽到了這麼多。
倒塌下來的腳手架,很快也被查出來,是安餘地產貪圖便宜,買了合格檢驗證明不完整的產品。施工方也在這裡面吞了回扣,抱著僥倖心理,以為應該沒問題,結果在莫媽媽上去時偏偏就出了事。
造成事故的責任一方,主觀意願上想讓受害者死,因而不盡救助義務,那就不是簡單的不作為,而是犯罪。
那兩個安餘地產的員工既然能成為解安的心腹,自然都不是什麼純善之輩,自己趨利避害才是最重要的。一聽要負刑事責任,哪裡還管得上忠誠不忠誠,立刻推卸責任,說是上頭領導要他們這麼做的。
雖然不能把自己撇乾淨,但多拉一個主謀者下水,自己的責任就輕了許多。
解安頭大如斗,搞不明白本來這麼簡單的一件小事,怎麼就發展成了這個地步。
人摔成重傷,放在那裡不管一兩天,不是很快就死了嗎?到時候就說他們沒發現那個土木工程師,責任全部由他們來負沒問題,也就賠個幾十萬就了事了。
工地上那群人都是幹什麼吃的,不但讓人跑了進去,還給抓到了。那個女人的命也是夠大,被撂在那裡耽擱了一天,竟然沒有死,這麼快就醒過來,給出了一大堆證詞。
解安想見那兩個員工,又被禁止探視,想說句話都沒法說。他自己很快也被警方傳去問話。
他猜測那兩個員工雖然會竭力撇清責任,但應該不會拎不清到指名道姓地說是他下的命令。畢竟就算要判刑,最多不過幾年就出來了,不能不考慮以後的生活,把他往死里得罪。
果然,那兩個員工說的只是「上頭領導」,並沒有確切地說是誰。安餘地產是個大公司,管理層結構複雜,這「上頭領導」裡面,有權力下這個命令的人多得是。並沒有證據證明就是解安。
解安松出半口氣,回去后,立刻砸了數千萬巨款,加上安餘地產的股份,收買了手下一個正缺錢的高管,讓高管自首,背了這個黑鍋。
高管年薪還不到百萬,判刑也就判個小几年,能拿到幾千萬的錢,還有安餘地產的股份,可保以後衣食無憂。對於沒有什麼雄心壯志的一般人來說,還是合算的。
但對解安來說,他野心勃勃,未來還有大好前途,寧願花這幾千萬,也絕對不能留下案底,給自己染上污點,毀了名聲。
只是,他個人的名聲勉強沒毀,安餘地產的名聲卻是大受影響。
解語早就讓莫紋娟把這件事盡量抖露給新聞媒體,把她拍攝的那段兩個員工看著莫媽媽的視頻也上傳網路。
因為事件性質惡劣,一時間諸如「站在旁邊看著你死!工地事故為了少賠錢」之類的報道沸沸揚揚,還上了熱搜。
安餘地產每天都能接到記者的電話,門口有時候也會守著記者,解安進出公司都不得不由安保陪同,推遲了公司近期一切的對外商務活動,只為避過這段風口浪尖。
但出了這種事,對一個公司的聲譽影響還是災難性的。
雖然把黑鍋推了出去,畢竟下這種要人性命的命令的,不是什麼臨時工,而是高層管理,在一定程度上就能代表這家公司。「視人命如螻蟻」的標籤,一旦打上去,就很難去掉了。
幾家原本跟安餘地產有緊密聯繫的合作夥伴公司,都紛紛退避三舍,生怕惹上一身腥。安餘地產名下的其他房產,銷售額也一落千丈,幾乎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這是很自然的。一家房地產公司,為了貪圖那點便宜,連腳手架用的都是不合格產品,建造出來的房屋質量怎麼保證?誰敢放心住在這樣的房子裡面?
而且一出了事故,怕賠錢怕麻煩,連人命都敢要。如此冷酷和狠辣,操作起來也是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說明類似的事情幹了不是一次兩次了。要是買了房子以後出現什麼糾紛,是不是還得被滅口?
買房子不是街邊小攤上買襪子。上百萬的錢,一住幾十年,普通老百姓誰買房不是慎之又慎。沒人敢在這種黑心企業身上賭大半輩子。
因為是解氏集團下面的公司,解氏集團也沒少受影響。謝昆為此到處奔走,用了不少手段,還是沒能救回安餘地產的聲譽。
這個公司基本上就算是涼了。以前安餘地產可是解氏集團麾下盈利最多的一個大公司,現在雖然暫時還不至於破產,但也只能苟延殘喘,不可能再恢復到以前的盛況。
解安被謝昆罵得狗血淋頭。
「我以前都是怎麼教你的?成大事的人,不要只貪圖眼前這點蠅頭小利,免得因小失大!……買個合格的腳手架要多花多少錢?賠償個傷者要多花多少錢?你看看現在公司損失的又是多少錢?能比嗎?眼皮子就這麼淺!沒出息的東西!」
解安低著頭,不敢爭辯,內心又是委屈又是不服。
貪圖蠅頭小利是眼皮子淺不錯,但那也是謝昆這種手握數十億家產的才有這種魄力,財大氣粗,自然不會去計較這區區幾十萬塊錢。
而他呢?他是個私生子,身份尷尬,不說周圍還有其他私生子女都是虎視眈眈的競爭者,上頭還有一個嫡子壓著他們所有人。要說家業繼承,沒有什麼是理所應當留給他的東西,他的一切都只能靠努力在父親面前證明自己而得到。
他的公司利潤最豐,所以他在解家眾多子女中才能得到父親的重視青睞。但這利潤就是他一筆錢一筆錢斤斤計較出來的。沒達到那麼大的格局之前,誰不得精打細算?
謝昆罵累了,揮揮手讓解安滾出去。
「算了,就這樣。我能做的都做了,你也看到了,幫不了安余。公司還是你管,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你自己了。現在正是最低谷的時期,要是你還能收拾起這堆爛攤子,那就說明你是真的有本事。」
解安聽出了謝昆沒有出口的話——要是收拾不起來,那你以後也就這樣了。
他暗中咬了咬牙,裝出一副恭敬的樣子應了一聲,轉身退出去。
……
莫媽媽的傷勢恢復情況良好,不久后就出院了,骨折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完全癒合,在家裡養著就行。
解語帶了水果之類,去莫紋娟家裡看她。莫媽媽知道全靠解語救了自己,對她感激涕零。
「本來應該好好招待你的,可我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紋娟又是個笨手笨腳的,不會做菜……」
莫紋娟不服道:「我手藝明明不錯好不好!是你平時都不讓我發揮!」
莫家住著一套兩居室的小套間,嶄新的房子,可能是這兩年才買下來的。乾乾淨淨,整齊舒適,很有生活氣息,透著一股女人過日子才有的情調。
儘管只是單親家庭,但仍然看得出媽媽的用心良苦,竭力想給女兒一個不輸給其他人的家。
解語對於這種從事著女人鮮少從事的職業,還承擔了男人的一切責任,獨自挑起一個家庭的女性,一直是心懷敬意的。
她沒問過莫紋娟的爸爸是怎麼回事,莫紋娟也從來沒提過一個字,大概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安余公司為了息事寧人,給莫媽媽的賠款十分充足,完全夠她請個護工在家裡,照顧不方便走動的她日常起居。莫紋娟可以回學校正常上課。
最近這段時間,謝昆為了安餘地產的事焦頭爛額,也沒空來找解語麻煩。解語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她也跟安餘地產的事有關係,既然沒找上門來興師問罪,那九成是並不知道。
離開了解家,解語第一次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自由,感覺逍遙自在多了。沒有拘束,不用看見她不想看見的人,不用被迫出現在一些她最煩的場合,不用幹什麼都擔心被人知道,想什麼時候出門回家就什麼出門回家。
這一世,她本來就很注重享受生活,現在更是過得哪哪兒都舒服。這才像是人過的日子嘛。
但她重生以來,好像註定過不了太長時間的平靜日子。
不久后,方瀲灧給她打來電話,說是查出了當初在她工廠里放出毒蟲的始作俑者,想請她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