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顯而易見
全城搜捕要犯,首先就是封鎖幾個城門口,嚴禁出入。然後劃分區域,一條街一條街的排查。調兵入城沒多久,就抓到關鵬,人贓俱獲,直接抓捕歸案。
侍衛首領與巡城將領都不敢鬆懈,愣是在天亮之前,把益州城翻了一遍。沒抓到什麼同夥,倒是抓到一堆沒有跟官府報備的小作坊,地下賭坊,還有一些沒有戶籍的外地人,睡錯房間的鄰居,翻箱倒櫃的小偷……
突襲檢查,各種破事兒五花八門。零零總總,抓了幾百號人。平常衙門睜隻眼閉隻眼,大家相安無事,如今抓了個現行,事無大小,都得按律。
蕭策連夜坐堂審理關鵬,將三個同夥的屍體擺在他面前。沒有嚴刑逼供,沒有討價還價。要麼交代誰是主謀,要麼承認自己就是主謀。沒有殺人的從犯,打一頓板子就可以放了;策劃殺人的主謀,可是要押入大牢的。開罪長官,進了牢獄,只有死,或者生不如死。
關鵬當時溜得快,並不知道三個好友都死了,只曉得動靜鬧大了,全城都在抓捕他們。如今兔死狐悲,關鵬跪在大堂上悲號,淚流滿面。
「他們是為了保護你才自盡的。你的確該哭上一哭,算是送他們上路。哭完了,我們繼續。」
蕭策內心恨透了這些意氣用事的少年郎,一身武藝不思報國,仗著功夫,肆意妄為。面子上,他一點也不著急,甚至希望他哭昏了頭,把指使他這麼乾的人招供出來。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怎麼就想得出來把人當獵物圍殺!這就是城內子民的教化?那城郊呢?郡縣呢?夫人送來的那支箭,重若千鈞,他接不住啊!
他起身走出大堂,將門口幾百號人安頓下來,分類看押,以便於明日功曹們上值能儘早處理。年紀大的,有病的,受不得驚嚇的,當場處理問題,免得在衙門裡暈倒、猝死。每個人都說自己冤枉,喊冤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就這一圈招呼下來,再回到大堂內,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想清楚了沒有?」蕭策重新坐下,喝了一口溫水,潤了潤嗓子。
跪了一個時辰的關鵬,兩腿發麻,又困又餓,只想回家。他不能回家!他的兄弟們都在這裡,他怎麼能丟下他們。為父報仇,天經地義,都是這狗官包庇獨孤無竹,才會害的他們如此下場。可他真的是狗官嗎?他明明可以回家睡大覺,吃飽喝足再來管事兒的,還可以跟以前的刺史一樣,只要有銀子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們沒想過要殺上官寒,只想為我爹報仇。」關鵬氣鼓鼓的,委屈的很。仇人沒死,他的好友卻死了三個,天道不公!
「你爹?關濤?」蕭策心下明白了幾分。關濤死的那天晚上,獨孤無竹護著陸雨離開明月山莊,的確有些不對勁。這麼說來,上官寒出門穿了金絲甲,就不奇怪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既知危險,還要出門送死,真是愚蠢至極!
關鵬氣不過:「對!就是獨孤無竹殺了我爹。上官寒跟她一夥的,算他倒霉!」
蕭策搖頭嘆氣,這小孩自家的人命是命,別人家的人命根本不當回事兒啊。年少無知還衝動易怒,的確適合送死。
「你爹死的那天晚上,本官也在。獨孤無竹的確出去了一下,把喝醉酒的陸雨找了回來。你怎麼不說是陸雨殺的你爹?還有,明月山莊是徐皓的家,誰能在他家隨便殺人?你怎麼不去找徐皓算賬?」蕭策問的簡單。
關鵬如遭雷劈,陸雨?他爹生前囑咐他,見到陸雨那個孽種要躲遠一點。原本外面生的孽種,打殺了也沒什麼,神不知鬼不覺。如今陸雨可是在賽場上大出風頭,如果徐皓要認親,會怎樣對待他們關家?狡兔死,走狗烹。現在的局面,如果是徐皓安排的,那就太可怕了!
「不!不是這樣的!你騙我!」關鵬不願相信,他的徐伯伯為人公允,待他親厚,怎麼可能利用他?就在剛剛,他還叫自己藏好……
蕭策不想逼他太緊,扣下來,老東西會更擔心。江湖恩怨,本質上是個人私怨,一旦殃及池魚,就不再是一家一戶的事情。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姑息。
一想到上官寒後背的傷,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得好好休養,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做,他聽著都憋屈。夫人坐在那兒什麼也不說,默默掉眼淚。只有揪出幕後黑手,他才能心安。
「你好好想清楚。上官寒如今重傷,等他能上公堂,再審也不遲。至於你爹是誰殺的,等仵作那邊出結果,本官自然會去證實……」
關鵬打斷了他,他很激動:「他們說我爹是自殺!我爹怎麼可能自殺?他慣來惜命,誰都不得罪,生怕被人惦記。要麼是陸雨,要麼是獨孤無竹!不會錯的!」
蕭策半眯著眼望著他,努力剋制自己的憤怒:「殺你爹的兇手,本官不會放過。致命一劍,還服下劇毒,他殺的可能性比較大。你還是好好想一想你自己,持械傷人會判幾年。押下去!」屍體抬走的時候,他刻意當著關鵬的面交代下去:「這三個服毒自殺的,一定要驗明毒藥成分,還有來源。以後,此類劇毒管制,禁止販賣。本官不想再看到誰,動輒自殺。」
關鵬垂頭喪氣,十分難過。他的父親,還有最要好的兄弟們,就這樣沒了。恨只恨學藝不精,不能一招致勝,還連累了他們。他自己困在這裡,要如何為他們報仇雪恨?他望著幾具屍體,聲淚俱下:「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
蕭策累了,口乾舌燥。隨便找一個能躺下的地兒,對付半宿。一覺睡醒,已經天明。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跟夫人交代事情始末,聽說獨孤無竹在上官寒的院子里。看來,某人的苦肉計求仁得仁了呀。
劉心竹一覺睡了半個時辰,醒來腿都麻了。一邊捶腿,一邊責怪上官寒:「我睡著了?你怎麼也不叫我?」
上官寒趴著不敢動,很小心地回道:「我看你睡得香。」不捨得出聲。
「你就這樣看著我半個時辰?」話一出口,劉心竹刷一下臉紅了,趕緊別過臉不去看他。哪有這樣的!他好像也不能怎樣,卧病在床的傷員一個,看就看吧。「我好看嗎?」
「嗯。」上官寒肯定道。他的俠女英姿颯爽,自然是很好看的。如果說京師那些女子是嬌艷的花兒,明艷動人,那他的姑娘則是挺拔的樹,比作男子也毫不遜色。
「那你是因為我好看,才想娶我的嗎?」劉心竹斜看向他。期待他說出最真實的想法,又期待他說出最動聽的情話。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朝一日,喜歡上一個文弱書生。事實上,從她第一次見到他挪不開眼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違背常理了。她想知道,他的喜歡,跟自己的喜歡是不是一樣?如果不一樣,那又是怎樣的喜歡?
他才十七歲,分得清一見鍾情跟見色心起嗎?知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與心之所向,九死不悔嗎?她不確定。小男孩的心思,總是一天一個樣,隨時會反悔的。
上官寒拼著一股氣,坐了起來。明知肋骨會疼,他也不能這樣趴著跟她說話。「你想問的應該是:成親,到底是要報救命之恩,還是貪圖美色?」
他將問題擴大,因為他知道他的姑娘已經開始考慮他們的婚事了。其實,他也沒想過這些,甚至沒想過要在二十歲之前成親。現在開始想,也不遲。
「以前跟同窗們閑聊,為什麼話本里被搭救的小娘子,看到英俊魁梧的小哥就會以身相許,看到其他恩公只會結草銜環。恩情是恩情,姻緣是姻緣,怎麼救你一命,還要管你一輩子?長得好看,是原罪?
想一想,誰會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或者胖乎乎的大嬸一見鍾情呢?最多認個義父義母吧。就算男主人公沒有搭救那個姑娘,姑娘的春閨夢裡人,想必也是個出類拔萃的人。只是逢難,讓這個姑娘對她嚮往的人,有了更具體的外在形象。」
「如果你是男孩子,或者有夫之婦,我必定重金酬謝,絕不打擾。可你偏偏是個姑娘,就像命運安排好的一樣,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就出現在我生命里。我無法選擇,只能順應天命。」
劉心竹聽的有點懵。他好像承認了喜歡好看的人,還說的身不由己。喜歡不喜歡,不都是自己的感覺,還能用命運來解釋,真是厲害。
她換一種方式提問:「所以,你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或者說,當初救下你的是另一位姑娘,你也會娶她?」
「你為什麼會認為你是可以被取代的?」他一著急,牽扯到傷處,疼的更厲害了。「我想看見你,想保護你。想把所有見過的,沒見過的,美好的,不好的,都跟你分享。我想讓你成為我最親的人,想帶你回家介紹給爹娘認識。除了娶你,還有什麼法子?你告訴我?」
他已經詞窮了,情緒頗為激動,言辭不加修飾。他已經把她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把她的事情看的比什麼都要緊,她還在糾結喜歡不喜歡這種顯而易見的事。
劉心竹恍然大悟。
上官寒終於鬆一口氣。
「那我們可以成為異姓兄弟啊!就像我跟大哥,二哥那樣結拜。你不嫌棄我江湖草莽,我不在乎你官門中人。」她說的大義凜然。
兄弟鬧翻了可以絕交,夫君只有一位,她絕不輕易成婚。
剛才差點被他繞暈了,恰好他提及爹娘。義父教誨:夫君要選正直善良的君子。那些花言巧語的公子哥兒,一起吃飯喝酒就行了。她深以為然。
「在你眼裡,我跟他們是一樣的?」上官寒無奈地嘆氣。他想娶她為妻,她竟然想做他兄弟。她先前掀被子的時候,絲毫沒把他當做男人吧。
劉心竹搖頭:「自然不同。」你手無縛雞之力,更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