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看人的眼光真差

天氣漸漸轉涼，終是入秋了。

晚自習結束后，蘇籽月又在教室留了一會，她還想再背點單詞。過了一段時間，她看向周圍，發現教室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整理好課本，關燈、關門。

她剛準備走，就聽到走廊那頭的廁所有哭聲。走廊的燈很亮，蘇籽月一眼看過去，覺得那邊的人有點像李時。於是，她就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蘇籽月看著蹲在圍欄邊上的人。

當她看到滿臉淚水的李時望向自己時，她好似看到當初痛哭的自己。雖然她不知道李時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當時第一反應就是蹲下身抱住李時。

「我好像懷孕了，怎麼辦？」李時在蘇籽月耳邊用略微顫抖的聲音說。

雖然她們兩人之間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是李時每次看到蘇籽月她都會覺得這個人很可靠，她相信蘇籽月會幫她。

「你怎麼知道的？」

「我半個月都沒來了。」

「魏桉？」蘇籽月第一反應就是那天食堂里一起吃飯的那個男生。

李時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他知道這事嗎？」

「他說，說如果真的有了，就讓我去打掉。但是他沒錢，你幫幫我好不好？」李時的眼裡除了淚水，只剩無助了。

「你先起來。」蘇籽月把李時扶起來，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人，她最後還是心軟決定幫她，「周末放假我陪你去醫院檢查，如果查出來真的有了，錢我借你。」

她們不敢去大醫院，怕被認識的人看到，只好在網上查了一個稍微偏遠，但是評價還不錯的診所。

聞著診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蘇籽月的心又痛了起來。平時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踏進醫院半步。因為只要一聞到醫院特有的味道，眼前就滿是撲面而來的畫面，一幕幕，一幀幀，每次都讓她難以承受。

在檢查過後，醫生告訴她們並沒有懷孕，李時激動地抱住了蘇籽月又哭個不停。此時的李時在蘇籽月眼裡就像個孩子般，完全顛覆了她在自己認知里的形象。

醫生說月經延遲可能是李時休息不好，外加精神緊張。此外醫生還特意忠告了兩人，年輕人還是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幸好這次沒有懷上，不然就是一輩子的心結。

蘇籽月結完賬后，看著李時虛弱的樣子，就帶著李時回了自己家。李時也和爸媽說自己在同學家玩一天再回去，爸媽聽到是個女同學的聲音，也就放心了，並歡迎蘇籽月下次去他們家玩。

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是當李時將那根繃緊的繩松下后，整個人就跟攤散沙一般，怎麼堆都堆不起來。

「不好意思，我家冰箱都空了，所以將就著喝點粥吧？」蘇籽月的語氣中有些抱歉。

當李時接過蘇籽月端過來的粥，她淡淡地問：「你心裡會不會看不起我。」

蘇籽月望著李時：「沒有，只是覺得你看人的眼光真差。」

「魏桉嗎？」

蘇籽月點點頭。

「有空我和你說說我和魏桉的事吧？」

「好。」

在後來的日子裡，蘇籽月從李時那邊聽到了關於她和魏桉的故事，無非就是年少輕狂，被熱情沖昏了頭腦。

李時很愛看日漫，所以特別崇拜那種熱血青年，特別是動漫冊里那種為了女主和一群人單挑，就算打破頭也不喊疼的男主。故事發生在某個周末，她被人搶了錢包，恰巧被魏桉遇上了。她看著魏桉兩三下就把那個小偷給放倒了，從那刻起她滿腦子都只有這個男生了。即使那個時候她知道魏桉在學校里特別喜歡和女生曖昧不清，但是頭腦發熱的她還是一股勁地倒追上去。

現在蘇籽月又多了一個朋友，一個被自己知道秘密的朋友，一個同樣知道自己秘密的朋友。

李時看到了蘇籽月家裡的黑白照片，她微笑著抱了抱蘇籽月，卻什麼都沒有說。

最近的天很藍，溫度卻很低，連在室外說句話都能口冒白氣。

蘇籽月今天心情格外好，用食指在窗戶上畫了一個笑臉。

「你的手不冷嗎？」韓默看著蘇籽月有些泛紅的手。

「冷。」

蘇籽月這次來學校比較著急，忘記從家裡拿手套了，只能每天手插在口袋裡。

韓默在課桌抽屜里摸了一下，一雙墨綠色的手套就出現在了蘇籽月的眼前。

「先用我的吧，你要是得凍瘡這手估計就腫了。」

「謝謝，那你自己呢？」蘇籽月將手套握在手心，很柔軟。

「我還有一雙。」

不知從哪一天起，蘇籽月開始漸漸感受到了韓默對自己不經意的各種關心。每一句他問的你沒事吧，又或者順手幫她倒水，一件件、一樁樁她都有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在失去親人的那段痛苦時光，她有想過這輩子就這麼一個人過也挺好，也不願意去接受別人給的關懷。因為她怕一旦接受了，時間久了就會產生感情，她不確定再次面臨離別時的那種不舍和痛苦，自己是否還能承受得住。

韓默對感情的表達不同於唐鈺的簡單明了，他就像那四月里拂過臉龐的春風，力道細微卻依舊讓人能真切感受的到。

「蘇籽月，你邊上的可是物理競賽一等獎的獲得者，你考這分好意思嗎？」唐鈺看著蘇籽月試卷上寫著的七十分。

蘇籽月趕緊拿過一本書把試卷蓋住。

「你要是有不懂的可以問我。」韓默希望能盡自己所能幫她。

蘇籽月點點頭。

課間休息的時候，蘇籽月在草稿紙上隨手寫了幾個名字，寫完李時兩個字后，突然想起她從自己家離開后，也已經有三個月沒有音訊了，反倒是經常能在食堂看到魏桉。只是現在魏桉的身邊不再是李時，而是另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

李時從蘇籽月家離開后就去找了魏桉，她站在他家門外按門鈴。開門的人是魏桉，他一看到李時的臉連忙出門，連鞋都來不及換就出去把李時拉到安全通道處的樓梯間。

「你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魏桉有些生氣，又有些害怕。

「你聲音怎麼了，是感冒了嗎？」李時這個時候仍然在關心著魏桉的身體。

「沒事，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懷孕了。」李時今天過來只是想確認一件事情。

「你確定了嗎？」魏桉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些。

李時從包里拿出一根驗孕棒給他，魏桉接過驗孕棒看都沒看，嘴裡說了一句髒話，就把它扔在了地上。

他靠在牆上，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魏桉，怎麼辦？」李時說著就想去拉魏桉的手。

魏桉一下就避開的動作，讓李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

「你等我下。」魏桉說完就趕緊跑開了。

「桉桉，你怎麼出去怎麼久？」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媽媽轉頭望向跑進房間的魏桉。

「我同學來問我借本漫畫書。」

魏桉翻遍了房間，錢包只找到310塊錢，他把錢夾在一本雜誌書里就走出了房間。

「讓你同學進來坐會吧？」

「不了，她馬上就要回家了。媽，我把她送下去一會就回來。」

「嗯，你去吧。」

看到魏桉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蹲在地上的李時彷彿看見了一絲希望，她站了起來。

「魏桉。」

魏桉拿出雜誌里夾著的有些皺巴巴的四張紙幣，遞到李時面前：「我能找的到的就這麼多錢，你拿著吧。」

「你什麼意思？」剛才看到魏桉回來時還有殘存的幻想，此刻已經完全破滅。

「我們都還小，孩子不能要，你找個地方打掉吧。」魏桉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敢看李時。

「當初你怎麼沒想過會這樣？」李時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這錢你愛要不要，不要再來找我了。」魏桉把錢塞到李時手裡就走了。

「魏桉，你混蛋！」

李時拽緊手裡的錢，沒勇氣追出去，一個人在樓梯間哭了好久好久。

「也不知道是誰在我們家門口扔了350塊錢。」魏桉的爸爸剛好從外面回來。

聽到這句話，靠在沙發上的魏桉不安地吞了吞口水。

城市裡的夜空，亮到看不清天上的星星，宛如白晝。

人潮擁擠的商業街上，有個邊走邊哭的少女，被眼淚模糊的雙眼看不清前方，跟她的心一樣，一路上也不知道撞了多少陌生人，又說了多少句對不起，但都被淹沒在了這喧嘩的人群中。

李時從小最怕疼，每次生病了去醫院抽血都會痛得一直哭鬧，而此刻她身體上感受到的疼就像那個針頭刺進靜脈里感受到的冰冷一樣明顯，而此刻她內心的痛就好像被千萬隻蜜蜂蟄得體無完膚。

半個月後，李時辦理了轉學。除了班主任，她誰都沒有說，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從學校消失了。待在這個學校，只會時時刻刻讓她想起那些犯的錯誤，只會讓她痛苦。或許換個新的環境，到一個沒人認識學校，才能重新開始。

高二即將結束的夏天，李時終於聯繫了蘇籽月。那天晚上兩個人聊了很久，李時對蘇籽月說的一句話讓她記憶深刻。

「蘇籽月，我們都值得被愛，希望下次再次見到你時，你能開心地和我說你的過得很幸福。」

結束通話的蘇籽月，看著窗外，對著夜空問：「我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