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娃撐小艇，偷采白蓮回（下）

夜已三更，浮萍攬了一池清澈的水為被，數過二十八星宿，想著遇見的第一個緣，開口緩緩地唱道：

小娃撐小艇，偷采白蓮回。

不解藏蹤跡，浮萍一道開。[]

她喜歡這水鄉。這幾日倒是奇怪，小娃居然沒有偷偷跑來找她。沒有那個小姑娘解悶的日子似乎太過無聊了些。浮萍剛剛想到這裡，遠處一陣喧鬧。

「萍兒姐姐，」只聽得一聲急呼，那個小小的身影噗通一聲跳入水中，浮萍連忙抱住她。還未開口，只聽得岸邊腳步匆匆，十幾個家丁模樣的男人打著火把追了上來。

眾人看到池中的浮萍，想到最近的女鬼的傳言，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為首的一個男人還算鎮定，鼓起勇氣朝浮萍喊道：「這位鬼娘子，我們眾人與你無冤無仇，你傷了人的事我們也不再追究。只是這小丫頭是我們老爺新買的小妾，如今逃跑，還望鬼娘子把她歸還給我們，不然我們不好交差啊。求鬼娘子憐憫。」

浮萍看著懷著瑟瑟發抖的小娃，再看著岸上眾人，笑道：「憐憫？你們？還是她？」

她的眼睛已經開始變成幽綠色，有一種說不出的寒意。有些人已經開始顫抖起來，甚至想要拔腿就跑。

「你們說說，為什麼要帶她走？」浮萍冷冷地問道。

那個頭頭繼續戰戰兢兢地說道：「這個小丫頭的父兄把她買了五十兩銀子，我們老爺要娶她做小妾，兩家早都商量好了，哪知道這小丫頭片子知道后居然逃跑了。」

她看過人間的戲本，那些嘴上說著沒錢只能賣女為奴以求生計的父母，往往是不配為人父母的。

「為妾？那她同意過嗎？」浮萍冷冷地打斷道，語氣如冰。

她手指一動，一個東西拋向空中，她扔了一百兩銀子在岸上，卻沒人敢去接。

「回去告訴你們老爺，這個小丫頭我買了，順便告訴她父兄，要找人就來黃泉找吧。」一語罷，她也不管那些人錯愕驚恐的表情，浮萍帶著小娃飛出了水面，她的衣袖翩翩，濕衣服勾勒出窈窕的身形，如同月下仙子。

懷中的小姑娘瑟瑟發抖，衣衫已經濕透。浮萍垂下眼，嘆了口氣。

連自己的至親骨肉都捨得賣，人為了錢，果真是比妖鬼還要可怕。

七月，姑蘇。城內的一家客棧里，小娃依舊是昏沉沉的狀態。

浮萍遣送了來的幾個大夫，看著床上那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心裡很不是滋味。

自從她救起小娃之後，小娃便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一連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是驚嚇憂慮過度加上風寒導致的意思混沌，漸漸露出衰亡之色，這麼小的女娃，本來身子骨就弱，再醒不來，便是永遠也醒不來了。

浮萍第一次覺著，人類原來是這麼的脆弱。

她實在是擔心極了，這是她在人間遇見的第一份緣，她與小娃只不過是相識了十幾天。她喜歡她，親近她，是因為小娃單純可愛，更重要的是，小娃是她下山以來遇見的第一個朋友般的人。

只有仙術對延長壽命才有用處，她萬年的妖術，如今對這個微弱的生命，絲毫派不上用處。

為什麼自己萬年還不能成仙，如果她是仙的話，小娃的生命就不會這樣結束了。

人類的生命那麼的短暫，對於活了幾萬年的她來說，幾十年不過像是打個盹的時間。

但是，她現在想要小娃活著，想讓這個小姑娘經歷人世間所有的喜樂，那些該屬於她的。她的生命，不能夠因為一些惡人而斷送。

【1】《池上》作者白居易這首詩寫一個小孩兒偷采白蓮的情景。從詩的小主人公撐船進入畫面，到他離去只留下被劃開的一片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