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畫中人
正如季縈心所預料的一樣,胤禛的動怒,是惱羞成怒,是遷怒,憤怒的,不僅僅是季縈心打壓弘盼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的心思被季縈心猜了個清清楚楚。
從一開始的時候,自己給弘盼和伊爾哈賜名的時候,就是意識到了季縈心對後院的掌控能力太強,這樣強大的掌控力,讓胤禛感到一絲不安,後院,可以被福晉掌管,卻不能鐵桶一般,否則,自己這個主子爺就會失去意義。
福晉的存在,是為了主子爺處理後院,而不是徹底掌控後院,所以,胤禛從宋氏那邊動手,因為,只有宋氏,才能真正的對季縈心掌控後院的根基起到動搖的作用。
而季縈心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知道自己不想她和宋氏,和弘盼之間牽扯的太過,因此,季縈心藉助冰敬,打壓弘盼,拔高弘暉的名聲,胤禛全都看在眼裡,甚至還親自出手,推了一把。
原本,這些都是胤禛樂享其成,喜聞樂見的事情,可是,當季縈心當著他的面打壓弘盼的時候,胤禛發現,他的心裡並不高興,他不高興的,不是季縈心的打壓,而是兩個人之間這種似有若無的互相算計。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正常的反應,讓他心裡無端端生出一股毛躁來,這種毛躁不知從何而來,總讓他覺得,他和季縈心之間,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
但如果要他說出兩個人應該是個什麼樣子,他卻又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很陌生,陌生的讓他有些不太敢去想,因此,他動怒了,不顧福晉的臉面,在十五這樣的日子裡甩手而去。
可是,這樣的怒火對於內心的平靜而言並沒有什麼作用,坐在書房裡,胤禛的眉頭緊鎖,好似一座高聳的山峰一樣,久久不能舒展開來,心頭一股說不出來的煩躁,肆意的在胸口肆虐。
咚!
胤禛一個沒忍住,一拳砸在一旁的立柜上,咣當一聲,立櫃一個搖晃,上面的一個畫軸吧唧一聲落在地上,砸在胤禛的腳邊。
胤禛本來不打算理會,不想,目光在畫軸上一掃,一個熟悉而陌生的面孔頓時出現在眼前,只見這個畫軸保存的極好,不過,因為有一段時間沒有打開的緣故,多少有些陳舊的感覺。
不過,真正讓胤禛在意的不是這張畫軸,而是這個畫軸上的人。
只見上好的畫紙上,一個身穿漢服儒裙的女子躍然紙上,一身淡藍色的儒裙好似萬里無雲的晴空一樣,清新淡雅,一頭青絲垂下,隨手綰了一個髮髻。散落的珍珠鏈串成一串,當作髮帶使用,點綴在一頭青絲之間,好似天邊的零星閃爍,兩鬢的髮絲柔柔的下垂,頭插一根鏤空金簪,綴著零星的紅玉,在那一頭青絲之中若影若現。
雖然穿著一身儒裙,但畫上的女子卻並未如同一般的大家閨秀那樣,端坐或是站立,而是隨意的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上好的毛絨地毯的周圍,一個白虎皮的袖套隨意的擺放在一旁,畫中女子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一樣。
除了這件少見珍貴的裝飾物之外,地上散落著更多和畫中人身份不符的東西,紙張,竹絲,細線,漿糊,筆墨,各種工具隨意的擺放著,通過畫中人手中那個半成的骨架可以看出,她是在做紙鳶,甚至於,在畫面的一角,還有一個已經做好的紙鳶。
一個大家出身的閨閣女子,居然像一個匠人一樣,隨意坐在地上製作紙鳶,這樣的一幕,傳出去,怕是不知道驚掉多少人的下巴,可是,更吸引胤禛的,卻不是製作紙鳶這件事,而是那畫中人。
透過畫上的一道道筆觸,胤禛能夠清晰的看到畫中人做紙鳶時的那種風采,猶如上了戰場的女鬥士一樣,神情肅穆,閃亮的眼眸彷彿蘊藏星辰大海一樣,再燦爛的光芒,在這樣的一雙眼眸前也會顯得相形見絀,胤禛都能想象到,畫中人在做紙鳶的時候,是怎樣的意氣風發,甚至連衣袍的一角,也許都帶上幾分歡快的氣息。
看著這樣的一幅畫,胤禛心中原本躁動的火焰無聲無息的熄滅了,只見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撫摸著細膩的畫質,指腹掠過畫紙的瞬間,好似觸碰到了畫中的人一樣,觸碰到了對方臉頰的柔軟,青絲的細密,紙鳶的骨架,甚至是一絲墨汁未乾的濕潤,彷彿都出現在小小的一根手指上一樣。
拿著這幅畫,胤禛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或許是燈火漸暗的緣故,胤禛忽然回神,如遭雷擊一樣,瞳孔放大,看著手中的話,好似是一塊發燙的炭火一樣,讓他下意識的想要拋出去,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卻把手中的畫軸抓的更緊,彷彿就算是被燙的皮開肉綻,也絕對不能放手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幅畫,是爺什麼時候畫的?為什麼,爺會這樣去畫福晉呢?」胤禛迷茫的看著手中的畫,看著畫中的季縈心,心臟跳動的好似律動的火車一樣,哐哧哐哧哐哧哐哧,無法停下來。
畫一幅季縈心的畫像,對胤禛來,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可讓他迷茫的是畫這幅畫的感覺。
要說這幅畫是什麼舉世難的的佳作,那是胡說八道,可是,從這畫中傳遞出來的感覺,卻是無法騙人的,任誰看到這幅畫,都能感受到畫畫的人對畫中人的那種濃郁的情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這樣濃烈的感情,不需要任何言語的贅述,只需一眼,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胤禛也看得出來,這一幅畫就是自己的手筆,曾經的自己,是這樣的鐘情於福晉的嗎?為何,卻一點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培盛!」胤禛猛然收起手中的畫像,高盛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