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滄海拾遺（番外六）

離著中原皇朝國都也沒幾百里的釋迦山，香火鼎盛。

直衝天穹的香煙，就好像中原地區蒸蒸日上的皇權。

本是超脫凡俗遠離紅塵的菩提寺，無意中卻成了加固皇權的工具。

即便菩提寺一方從未公開表示要支持中原皇朝，但是統治者們卻主動將這座山上寺廟當成了他們的庇佑者。

佛門中興，人間百代，皇朝萬萬年。

又是新任帝王來菩提寺燒香拜佛，場面鬧得很大。

磕頭燒香的動作很是熟練，臉上神情之虔誠，讓寺里不少新來的小沙彌都感到汗顏。

無我大師雖有意避開不曾出面，但是大雄寶殿中發生的一切都落在眼底。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暗中傳音給自己的大弟子一真，示意其差不多就送這些王侯將相們離開下山吧。

一真極有禮貌地將一干人等從大雄寶殿請到偏殿飲茶，心中無奈，估計這些人見不到師尊這位「當世活佛」，自己還要浪費許多口水才能送他們離開了。

真是好笑，明明是統治者，卻偏要舍下身段來謀求虛無縹緲的庇佑？

就好像有菩提寺在，皇權便永不凋零。

好歹送走心有怨氣但不敢言說的一幫人，一真這才有空坐下來喝了杯清茶。

「辛苦你了。」無我大師的聲音從大雄寶殿中傳出。

一真恭謹道：「身為弟子，為師尊處理點兒這些事自是應當。」

身在佛窟的無我大師幽幽一嘆。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大徒弟，未必真的願意處理這些庶務。

不過徒弟心裡這種不願意，反倒令無我大師感到由衷高興。

別看如今佛門在中原地界佔據鰲首，整個中原皇朝崇佛之心旺熾，但是如果整個佛門都為此沾沾自喜，那將來就一定會有吃虧的那天。

因果輪迴，修佛之人最是看重，但也偏偏是修佛之人無意或有意之中觸犯的禁忌最多。

勢利紛華，不近者為潔。

只可惜，菩提寺偏偏就處在勢利紛華的中心地帶，怎麼避得過？

也不知道當初建立菩提寺的那位老祖宗是怎麼想的？世間真正謀求大道的修行地，都選擇了遠離人煙的深山老林，這其中自然有其道理。除了少數一些地方建立之初便存著報效帝王勢力，有意顯山露水之外，沒有什麼大修行地願意牽扯到世俗當中。可菩提寺就偏偏想躲，卻躲不過去。

突然間，無我大師傳音道：「有客至，你無需驚訝。」

一真也就只是眼睜睜看著一團虛幻身影，霎時進了大雄寶殿，如入無人之境。

他嘖嘖兩聲，心道幸虧不是敵人，否則這種境界恐怕只有師尊抵得住了。

「你那徒弟一真倒是不錯，」在佛窟之中現出身形的鎮宇真人由衷贊道，「他也就是晚你一步發現了我。這麼一看，怎麼著都該是大乘期了。能在這麼些雜七雜八的事裡頭靜心修行，可真是了不得。」

無我大師笑道：「原來你也看到了。」

笑語一聲，無我大師取出一卷名冊，道：「這屆萬法仙會我脫不開身前去，這些就是菩提寺參賽弟子，倒需要你這東道主親自領著去往凌霄宗了。」

看了眼無我大師身後的那條魔界縫隙，鎮宇嘆道：「小事一樁，今年既然是我們凌霄宗主辦，自然要護他們安全。只是……唉，你這裡這條魔界縫隙可真是不得安穩哪！」

「畢竟是離著人世最近的地方，七情六慾紛雜，戰火災害連綿，總有能影響到這條魔界縫隙的東西。」無我大師也嘆氣道。

不打算再聊這件令人頭疼的事，鎮宇真人轉移話題道：「聽說你最近收了個新弟子？」

無我大師點點頭，一揮手便打出一面光鏡，其中展現出大雄寶殿外的景象。

一幫小和尚，正拿著方才那些皇朝貴族賞賜下的珍貴玩意兒玩耍的開心，其中笑的最歡的就是無我大師新收的弟子。

怪不得一通笑的最開心，畢竟剛才迎來送往中，數著他嘴甜，這麼一個討人喜歡的小沙彌，自然也最容易獲得更多的獎賞。

無我大師無奈道：「就是他，一通。」

鎮宇真人點頭笑道：「倒是機靈。」

「就怕過於機靈了……」

無我大師嘆了口氣撤了光鏡術法，問：「且不說他，這屆萬法仙會上，你那徒弟若虛參加嗎？」

「不會，正閉關呢。」

「哦？這麼說……他可就是化神期了。」

「算是吧。」

「若虛那孩子，可是根骨奇絕，只是怎麼有些偏好藏拙呢？想想你的名號——鎮宇真人，響噹噹的名字，偏偏你這大弟子，卻是最喜歡不顯山不露水。論時間，你收下若虛和我收下一真的時間大致相仿，若虛可不該還沒入大乘啊！你也該說他兩句，一味的壓制自身境界，謀求個一鳴驚人，可未必是好事。有些時候，該順其自然就該順應，不能強求萬事皆順應自心。」

也就是多年老友才會這麼直白的跟對方說一些該怎麼教徒弟的話，否則若是隨意插手教徒授業一事，恐怕就要引起不必要的衝突來了。

鎮宇真人嘆道：「那傢伙就是這麼個性子罷了，我這當師父的又能如何？」

無我大師無奈道：「為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終歸是改變不了徒弟們各自的秉性哦。」

「你這佛門高僧，原來也有這種苦惱？哈哈，這世上做師父做不明白的，看來也不只我一個。」

「見笑見笑，與君共勉。話說回來，你那凌霄宗，至今為止還有座縹緲峰空著吧？」

「那是將來留給我關門弟子的。」

「還沒收著徒弟，就打算將一整座峰都留給他了？」

「那是自然，我的關門弟子，將來定是這世上最優秀的人物！」

無我大師微微一笑，心中倒也願意祝願自己老友能夠得償所願。

幾年之後，鎮宇真人終於收了一名關門弟子，名喚衛軒。整個修真界都稱讚那個小娃娃，生有謫仙之資。

又過幾年，便發生了那件令整座凌霄宗都恨不得剷平菩提寺的事。

即便重傷，當時的鎮宇真人仍然能夠一舉打殺壞事的一心，但是礙於好友面子，強行忍下了心中怒火。

無我大師看著自己好友踉蹌離去，心中懊惱悔恨之意快要將他一顆佛心摧毀。

他想剷除自己那不肖弟子一心。

但是他的大徒弟一真卻以性命要挾要護住自己師弟。

無我大師忍不住流下眼淚，心想他這為人師者當真是失敗透頂，當初怎麼就有臉去跟鎮宇真人探討如何教徒弟？

再看看自己那關門弟子一通，越發有那一心靠近權勢、全然忘卻佛法的勢頭了……

三個徒弟，除了一真，竟沒半個拿得出手的？

從此，無我大師再也不曾出過佛窟，喪盡一生修為鎮守魔界縫隙。

一心關在禪室煉化心魔，卻不料心魔愈發熾盛。

一真拋開庶務獨自修佛，兩耳不聞窗外事，任憑菩提寺走了許多年歪路。

一通則是接過權杖做了住持，一心領著菩提寺走向光大遠方，歪路越走越歪，惹下眾多麻煩。

對於這一切，無我大師都不再管了，直到圓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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