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涉世淺（二）
山道崎嶇，難以攀登。
白玲瓏揉著自己酸痛的小腿和腰，心中盤算著等她找到頂厲害的靠山後，一定要先學習如何凌空步虛、轉瞬千里的飛行術法，日後絕不要這麼折騰自己的老腿老腰了。
「難怪人都說望山跑死馬，我當初在海邊看著這山也沒多高啊？沒想到爬起來沒完沒了，別說碰上那兇狠的妖魔鬼怪了，就是累也能把我累個半死！」
白玲瓏望著面前還有幾百米高的山坡，喘氣如牛。
望歸山是一片有著凄美傳說的大山。
傳言不知多少年之前，海邊有對戀人，女子出身世代簪纓的大家族，男子則是個一窮二白的平民漁夫。婚戀嫁娶無不講究個門當戶對，因此二人相戀，為女家不容。
女子生父便要求男子出海捕魚，只要捕得金鱗文鰩魚一雙便可取女子回家，否則二人永不相見。男子出海月余，傳回消息，船傾人亡。女子于山巔之上，佇立月余，望海而盼郎歸，終於某日大雨之中翻下山崖而死。
後世百年，常有人在山上看見有一女子來回踱步，目眺遠海，口呼愛郎，不傷人，但使人悲。世人為紀念這對痴情男女，遂將整片大山取名做望歸山。
聽了這個故事後的白玲瓏，只是輕輕嗤笑一聲。
她活了千年多，雖然不曾經歷許多世事，可也深覺這個故事算不得多好。故事中的兩人痴情是痴情了，可是為了一段情，搭進去兩條命，這樣值得嗎？不值得，相當不值得。瞧瞧她自己，一個道行高深的狐狸精，為了生活過得去，不遠萬里、歷盡艱辛來找靠山，你們倆凡人，居然為了愛情不知生命誠可貴？庸俗！大大的庸俗！
「活著難道是為了情愛嗎？當然不是！活著是為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誰敢欺我，我就找靠山幫我揍回去的逍遙自在啊！你們都應該跟姑奶奶我好好學學，做一個有理想有追求、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妖！」
堅定一番自己的遠大志向，為自己鼓鼓氣，白玲瓏繼續往山頂走去。
她的肉體很累，可是她的心情很好，因為這是走在通往未來的康庄大道上啊！
可她這條康庄大道被人中途截斷了。
日漸西沉，天邊泛著殷紅如女子臉上胭脂的顏色，空氣里似乎泛著甜津津的脂粉味。
就是這麼好的景色下，白玲瓏的心情變得十分不好。
居然敢有截她的道！
三個漢子猛然從林中竄出，站到了登山的路上，攔在了白玲瓏面前。
他們凶神惡煞，一臉橫肉，其中一個扛著刀在前開路，另一個握著鐵鏈、身後還拖著麻袋，麻袋上沁出血跡，另外一個則是握著個羅盤不時看看，偶爾伸手為其餘二人指路。
為首的一個豹眼環眉的大漢死死看了白玲瓏一眼，啐了口濃痰，喝道：「這一片山林是我們兄弟幾個的地盤，你要想分杯羹，最好小心點！」
「說些什麼鬼？」白玲瓏怔了片刻，按照碩鼠佬給她講過的那些故事，江湖中綠林好漢劫貨殺人，不應該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這種老掉牙的詞嗎？
白玲瓏揉揉自己發酸的腰，挺挺胸道：「少廢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要想劫財你們是甭想了，劫色的話儘管來！」
聽到她的這番豪言壯語，反倒輪到那三名漢子愣怔住了。
他們只是三個不成氣候的山澤野修，不在各處修行勢力、山門的譜牒記載中，因此術法不精，修行不濟，也沒有什麼靠山。
要說三人前來望歸山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只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望歸山地界妖物作亂鬧出的動靜太大，南海邊頗有勢力的修行地——「聽潮觀」有一幫道士結伴前來除妖。
三人聽聞這個消息，便搭夥到此撿漏。有一些小妖小怪的聽潮觀那些譜牒道士不放在眼裡，可是對於他們這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山澤野修來說就是好東西，說不準能夠藉此獲得點什麼好處，讓他們的修為更精進一些。
方才三人正在追捕一隻毛色純凈、頗有靈性、通人語的小貂，便撞上了呼哧呼哧往山上爬的白玲瓏。
這一碰面，三人只當白玲瓏是跟他們抱著同樣目的上山來的野修。
山上那些夠看的妖物要麼被聽潮觀道士除了，要麼就早早遠避他鄉，剩下的也就是些三兩百年道行的小妖精，都不夠他們分的，怎麼可以再多加一個娘們？
因此才有了先前大漢的一句話。
見白玲瓏渾然不懼，大漢皺了皺眉，滿臉不樂。喝道：「唉，我說！你這可是沒臉沒皮了啊！」
白玲瓏呵呵道：「姑奶奶都快累死了，還要個屁的臉皮！好狗不擋道，趕緊給我讓開，別耽誤了我的正事兒！」
大漢一口大黃牙用力一咬，就要握刀上前。
山澤野修，沒有宗門資源支持，乾的就是一言不合動手殺人的勾當，膽子大搏的就大，干一筆說不定就能夠支撐他們幾年的修行。
大漢丈量著白玲瓏口氣這麼沖，說不定身上就有什麼好東西，宰了她，很可能收穫比捕捉十隻小精怪都要多。
好在其身後有一個左手中握著個羅盤的中年男子，伸出右手一把搭在了大漢肩上，道：「羅雄大哥別急著動手，那小貂就跑到這附近了，你再出手，萬一嚇跑了它我們還要再費工夫去追。」
方才漢子一動氣，白玲瓏這才覺察出面前三人原來是修行人。只是這點修為，大概跟碩鼠佬差不多？在她面前還真不夠看。
正說著，便見一旁草叢裡忽然奔出一隻小白貂來，哧溜溜騰起一道塵煙，飛速的奔到了白玲瓏腳邊。
白玲瓏雖然修行不精，可好歹是千年道行傍身，就算她不是有意遮掩氣息，這三個修行更加不濟的山澤野修也看不出來，她其實是個妖。
可是同為妖精，又是近親之屬的小貂精卻是早就嗅出了白玲瓏身上的妖氣。
它被三個漢子追得沒法子了，一個慌亂之下只得投奔這位看起來腰杆子挺硬的大妖了，不求能有多大的機遇，只求白玲瓏能保自己一命。
白玲瓏低頭瞧瞧，見那小白貂生的可愛，一身皮子素凈如雪，上下沒有半根雜毛，正在睜著飽含淚水的大眼珠，前爪合十作揖哀求。
白玲瓏不禁噗嗤一樂，將小白貂擋在自己身後，揚起下巴對三名漢子道：「這小妖精姑奶奶我保了，你們饒它一命可好？」
「你說的什麼屁話！？」
這時那拖著麻袋握著鐵鏈的漢子冷笑一聲，對扛大刀的漢子羅雄道：「大哥，乾脆宰了這礙事又礙眼的丑娘們，我們就當發了筆橫財了！」
大漢嘿嘿一笑，正要答應，突然覺得自己肩膀上那隻手力道加重，攥的他肩膀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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