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四天(24)
雨一直下。
汽修車間中靜悄悄的,馨黃的燈光下,陳玄坐在飯桌前,端著碗默默吃著飯。
他不時夾起飯桌中央的那一盤看似色香味俱全的紅燒雞塊,在一旁的黃子衿和顧之魚的擔憂注目中,淡然地送入嘴中。
「似乎沒毒?」
顧之魚疑惑地觀察了半晌,在陳玄吃完第五塊雞肉后,她這才抬起了筷子朝著那盆紅燒雞伸去,然而在猶豫了幾秒鐘后,她手裡的筷子終於還是沒有伸得出去,悻悻然地收了回來。
「你也真敢吃……」看著一臉淡定地吃著飯的陳玄,顧之魚皺眉惱怒道:「這來路不明的雞,你就不怕裡面被人摻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比如?」陳玄瞄了她一眼。
「比如無色無味的劇毒!比如攝人心魄的魔道邪術!」顧之魚哼了一聲,「魔道修行者用心險惡,最擅長使用下作的鬼蜮手段來達到控制人心的目的,比如……那血魔印!」
說到血魔印,顧之魚忍不住舔了舔舌頭,曾被種下血魔印記的舌根底下有些異樣的寒涼升起。
「我讓小白用質譜分析儀檢查過了。」陳玄放下筷子,拿出一份分析報告,展開放在桌上,「這些雞的生物組成成分都是正常的,不含任何可疑的化學成分,所以不存在下毒的可能性,至於你說的魔道邪術……」
陳玄推了推眼鏡,道:「我相信,如果有人在死雞裡面做了手腳,比如下了血魔印這種秘術,都不可能瞞得了我的感知。」
顧之魚默然無語,陳玄的真雷之體對於魔道邪術的感應極強,這話由他說來不由得令她不信。
「你們吃呀。」陳玄又拿起了筷子。
「不吃。」顧之魚端起碗,吃了幾口白米飯,嘟囔道:「這種來路不明的死雞,吃了怕是要得雞瘟!我才不吃!」
「我也不吃……」黃子衿在一旁皺著眉,小口咬著手裡的蘋果,「我平時就基本不吃肉的……我吃蘋果好了……」
陳玄「哦」了一聲,夾起一塊雞肉,邊吃邊道:「說起來,昨天那個人……」
黃子衿順口問道:「哪個人?」
「就是昨天那個血魔印發作的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陳玄頓了頓,看著黃子衿,加了一句:「就是喜歡你的那個人。」
黃子衿聞言一呆,隨即俏臉一紅,顧之魚見了,笑道:「秦書恆。」
「似乎是這個名字。」陳玄點了點頭,看向二女,「那確實是血魔印,但不是完整的印記,只是一個碎片。」
顧之魚和黃子衿也嚴肅起來,昨天到現在發生了一連串的事件,以至於她們將這件事都拋之腦後了。
此刻聽陳玄提起,黃子衿點頭道:「沒錯,他在昏過去之前,體內突然有股魔道的氣息爆發出來,幸虧你及時出手,否則那股氣息直破道心,輕則墮入魔道,心智大亂;重則經脈逆亂,性命不保!」
「是的。」顧之魚語氣沉重,被血魔印侵蝕道心的她對於那道氣息尤為敏感,在秦書恆體內的那道氣息爆發的瞬間,顧之魚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關鍵是,秦書恆怎麼會中了血魔印的?」顧之魚疑惑道,「按理來說,當初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體內的血魔印記都已經被拔出乾淨了才是!」
「除了你,起碼還有一個人。」陳玄輕聲說道,「別忘了陳凱豪。」
顧之魚聞言一怔,想到失蹤了的陳凱豪,嘆道:「是了,陳凱豪……看來秦書恆也和他一樣,被那血魔在身體隱蔽處種下了血魔印,沒能在當時及時發現。」
「不。」陳玄搖頭道,「秦書恆身上的血魔印,應該是陳凱豪種下的。」
此言一出,顧之魚頓時搖頭道:「不可能!陳凱豪他身為東離宗弟子,怎麼可能做出……」
話說到一半,顧之魚不由得面色一白,將後半句話生生咽了回去。
道心被污染,墮入魔道之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為什麼你認為是陳凱豪做的?」顧之魚問道。
「因為他體內不是完整的血魔印。」陳玄點了根煙,道:「根據我這些日子對血魔印的研究,控制秦書恆的只是一道血魔印的碎片,如果是血魔做的話,不可能用這麼粗淺蹩腳的手段。所以只可能是陳凱豪,他剛入魔道,對於化血魔功只了解到皮毛,模仿著血魔的手段行事,所以才出現了那個似是而非的血魔印碎片。」
「全是你的猜測。」顧之魚哼了一聲,「說的你很了解血魔一樣!」
陳玄沒有介面,跳過了這個話題,轉身問道:「小白,如何了?」
「搞定了!」
小白的聲音傳來,隨即書桌上的電腦亮了起來。
眾人看去,只見電腦屏幕上顯示出四排四列共計十六個攝像頭畫面,將汽修車間四周各個角落都映照其間。
陳玄看著屏幕,夾起一塊紅燒雞塊,笑道:「通知那邊,送貨。」
小白應道:「已經付款了,秋山市那邊的養殖場老闆說明晚安排送貨。」
「好的,咱們就等著,看看這位客氣的朋友這次會不會送禮上門。」
……
考試的第四天。
今日是最後一天的筆試了。
與前三天的考試的公共卷不同,最後一門乃是專業課程考試,根據各人所報考的科目不同,所考的試卷也是截然不同。
這一場,修行者們按照報考科目被劃分了考場。
黃子衿報考的是國家二級註冊飛劍工程師,被分在一樓的考場。
顧之魚和她打了個招呼,徑自走向二樓。
看著走向二樓的寥寥數人,黃子衿不由得一愣。
今天的考場分佈,黃子衿早就研究過了,知道凡是如她一般的普通科目都在一樓。
而在二樓的,則是國家二級註冊驅魔師的考場!
以及……
看著隨同顧之魚一同走上樓的陳玄,黃子衿搖了搖頭。
在二樓的驅魔師考場之旁,設立了一個只有一人考試的特殊考場。
那個考場自然是為陳玄設立的,國家一級註冊雷暴工程師的考試現場!
「顧之魚竟是考的國家二級註冊驅魔師?」黃子衿喃喃自語著,有些意外。
「是吧,我這個暴力妹妹怎麼就選擇了這個專業呢?」
一個憂愁的聲音在黃子衿身旁響起,她轉頭看見了正愁眉苦臉的顧之行。
顧之行望著顧之魚的背影,唉聲嘆氣:「選擇了這麼個職業,看來她是鐵了心以後要進入暗龍,當斬妖除魔的現代驅魔師了……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選這麼危險的職業,這還有誰敢娶她啊……」
邊說邊嘆氣,顧之行對黃子衿打了個招呼,隨即走向了旁邊的國家二級註冊藥劑仙師的考場。
黃子衿看著即將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的陳玄,輕聲說了句:「加油。」
……
教學樓的階梯教室對面,那間掛著窗帘的小辦公室內。
被各師門派來負責暗中守衛這次考試的幾位修行者正或坐或站或躺,陳今古和江恬坐著,顏秋文輕搖摺扇,站在一旁,與兩人說笑著,在旁邊的椅子上,尤涅若半躺在那裡呼呼大睡。
「說起來……」顏秋文笑嘻嘻地對著眾人說道:「咱們的這位呂師姐,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這麼多天了,一面都不肯相見。」
江恬聞言笑道:「呂師姐性子清高是出了名的,在東離宗都沒幾個人見過她的真面目,更何況你我?」
「也是。」顏秋文合上摺扇,眼珠子一轉,道:「我聽說東離宗的陳凱豪這些日子失蹤了……據我猜測呂師姐可能是去找這位陳師弟了吧?」
「陳凱豪……」陳今古念叨著這個名字,眉頭微皺,「聽說趙師叔在全城找他都沒找到,也不知道他躲到哪裡去了。」
「為情所困的男人。」顏秋文哈哈一笑。
江恬哼了一聲,道:「你那師弟秦書恆不也一樣?不止為情所困,現在更是道心受損,嘖嘖!」
說到秦書恆,陳今古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些。
「哎呀,差點忘了黃子衿是陳今古的寶貝小師妹了!」江恬暗自一惱,她聽顏秋文說起陳凱豪為情所困,明顯便是暗指她的小師妹顧之魚,江恬這護犢子的脾氣頓時上來,立即譏諷回去,可話一出口便後悔了。
看出陳今古明顯有些不悅,江恬忙住口不語。
「我那師弟,死是死不掉,不過一身修為怕是就此廢了。」顏秋文笑容一斂,嘆了口氣,道:「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現在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此間事了,秋文定會一五一十地稟明掌門。」
陳今古點了點頭,心中暗道:「他這是在暗示雲夢澤要秋後算賬,搬出他雲夢澤掌門的身份來壓人了!哼,聽說這人被稱作什麼紫薇三星曜的貪狼,看來也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角色,不過如此。」
……
時光來到這一天的下午。
伴隨著考試鐘聲響起,四天的考試全部結束。
黃子衿揉了揉寫到發酸的手腕,舒了口氣。
總算,是全都考完了。
雖然還有一場實測在等著她,可這畢竟是幾天後的事情了。
現下,筆試告一段落,她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如她一般,考場中的一眾考生放聲笑著,有相熟的人已經在相約晚上要出去飲酒慶祝一番了。
「咦?雨停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黃子衿抬頭望向窗外,發現這連日來的暴雨竟是在考試時悄然雨歇。
此刻窗外雖然還是陰雲密布,可天光大亮,雲層中的光芒似乎不久就要透射而出,驅散陰霾。
「不知道渣玄考的怎麼樣了?」考場中有人竊竊私語著,話語聲中,黃子衿明顯感覺到許多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黃子衿默默起身,收拾好包,在教室中靜坐了些許。
修行者們魚貫而出,走過她身邊時都要停足逗留些許時間,不論男女,都要仔細看看這個近些日子引發了整個修行界年輕一輩討論的美人兒究竟有多美。
結論是,真的很美。
眾人帶著讚許與驚嘆,這真人和網上照片是大不一樣啊。
也有的說著:「黃師妹的那張照片都是幾個月前的了,那時候她還是如男孩子一般的短髮咧,現在頭髮長了些,這齊耳短髮蘑菇頭……真清純吶!」
「怎麼?你喜歡黃師妹不成?別忘了上一個喜歡她的,咱們那位現在還躺在醫務室昏迷不醒的秦師兄啊……」
「噓!噤聲!當心被渣玄聽到!」
「怕啥!渣玄敢來,我一拳!嘿!」
「可拉倒吧你!秦書恆都被他放倒了,聽說東林書院的那兩位聯手施展正反兩儀玄功都沒能奈何得了他,就憑你?」
對於這些笑語,黃子衿充耳不聞。
她只是注視著樓梯拐角處,左手輕攏短髮末梢,想著陳玄和顧之魚怎麼還不下來?不是說好的考完一起回家的嗎?
等了約莫十分鐘,考場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卻遲遲見不到那兩人下樓。
黃子衿心中有些不安起來,起身準備上樓找人的時候,忽見陳玄摟著顧之魚,快速下了樓。
黃子衿見狀,忙迎上前去。
「快走!」陳玄低喝一聲,「她狀況不對!」
黃子衿在一旁早已看出,顧之魚面色如冰,道心波動異常激烈,分明便是入魔的徵兆!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黃子衿左右望了望,還好現在考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幾個考生還在教室里磨嘰未走。
三人匆匆忙忙地離開考場,小白早已在教學樓外等著了。
三人上了車,揚長而去。
教室中,有目睹了這一切的幾個年輕男修聚在了一起。
「我剛才拍下來了!那個渣玄摟著顧師妹,又拉著黃師妹的手!」有人咬牙切齒地拿著手機,「我要發到網上去!」
……
「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兒。」顏秋文躲在暗處,觀察著離去的陳玄三人,尤其是癱倒在陳玄懷裡的顧之魚,「想不到和陳凱豪一樣,她也……」
輕笑一聲,顏秋文摺扇一搖,身影由實轉虛,瞬間消失不見。
而此刻,另一個顏秋文正在坐在那間掛著窗帘的小辦公室里,和陳今古、江恬等人淡然地說笑著。
……
對陳玄咬牙切齒的幾個年輕男修,亦或是此刻正匆忙離開考場朝家進發的陳玄三人,亦或是考場外正三五成群的修行者們,亦或是教學樓中正將試卷歸納收集的師長們,亦或是守在教學樓中正伸著懶腰的陳今古、江恬等人,各人都在忙碌中鬆了口氣。
這四天的考試在跌跌撞撞中,總算是迎來了結束。
夜幕降臨,教學樓內安靜下來。
一眾監考老師聚集在一處,忙碌地將試卷歸檔分類著。
在十二樓的醫務室內,秦書恆躺在病床上。
「叮鈴」一聲,有鈴鐺聲音響起。
顏秋文手持貪狼鈴,面無表情地出現在了房間中。
「動手吧。」他冷冷地看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同門師弟,對著身後陰影里的陳凱豪說道。
陳凱豪戰戰兢兢地躲在顏秋文的影子里,不時望向身後的大門,低聲道:「不會被發現吧?」
「有貪狼鈴在,沒人能發現你。」顏秋文冷聲道。
陳凱豪顫抖著走上前來,看著秦書恆,猶豫著。
「你不是要除掉陳玄嗎?」顏秋文看著他,輕聲說道:「這是最好的機會了。」
「可是……可是……」陳凱豪躊躇不已,「可這是……要殺人了啊……」
「你本來就已經殺了人啊。」顏秋文的聲音輕輕地落在陳凱豪心頭,驚得陳凱豪慌忙搖頭:「你!你別瞎說!我沒有殺人!我只是……」
「布下北斗九星殺陣,還說沒有殺人?」顏秋文的聲音越來越輕,可陳凱豪聽著卻如千斤重鎚。
「北斗九星殺陣還沒發動……現在我還沒殺人……」陳凱豪喃喃說著,「那幾個女人……她們都是本來就要死了的……車禍的、跳樓的、自殺的……我都沒有殺人,是她們死了我去取了她們的冤魂……」
顏秋文望著眼前這個面色慘白的男人,不屑地說道:「說了這麼多,你不還是做了嗎?」
陳凱豪張大了嘴巴,陷入了一陣絕望的沉默之中。
「來吧,要讓他身敗名裂啊。」顏秋文握住陳凱豪的手,放在了秦書恆的心臟處,笑道,「這不正是你渴望的嗎?」
陳凱豪左眼眼瞳中一陣妖異的紅芒閃爍,嘴中下意識地說道:「讓他身敗名裂……」
不知不覺中,魔道功法的氣勁,被他注入了秦書恆體內。
「叮鈴」一聲,顏秋文手中貪狼鈴響起,雕刻著惡狼圖案的鈴鐺上一道電芒一閃,伴著那道魔道功法,一併進入了秦書恆體內。
「成了!」顏秋文哈哈一笑,看也不看自己的師弟一眼,招手一搖貪狼鈴,帶著陳凱豪消失在了房間中。
昏迷中的秦書恆一聲悶哼,面色如金紙一般,隨即緊閉的眼睛圓睜欲裂,七竅噴血而出,手捂心臟靈台,想要掙扎的前一刻,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整個人一激靈,直挺挺地躺倒在了病床上,死不瞑目。
等他被發覺之時,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