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在長安

第二章 家在長安

譚澤露將案几上的四個茶杯一字排開,拿起茶壺一一斟酌:「閣老當修書一封,請內侍少監、左、右神策軍中尉仇士良、魚弘志兩人發兵往吳領文府邸,詐稱皇命在身,必得皇帝御賜寶帶,調兵魚符(一種銀制的魚形憑證,始於唐朝,分為左右兩半,其中註明持有者的身份與使用範圍。魚符的使用,可以分為三類,一類為調兵魚符,一類為證明身份的隨身魚符,還有一種是出入宮門,開關宮門的巡魚符),錢糧簿等物,此乃吳領文伏殺神策軍,劫走糧餉的罪證」

李德裕皺起眉頭:「仇、魚二人非我僚屬,安能發兵?」

「仇、魚二人與內侍監劉弘逸有隙,劉弘逸執掌樞密院,調兵魚符皆藏其中。吳領文要調兵,劉弘逸安能不知?如果劉弘逸連坐,樞密院必定由仇、魚二人執掌。其中要害,兩人不會不知,閣老所請,他們必應!」

「你放肆!吳領文身為朝廷命官,怎麼會劫殺神策軍?劉弘逸又為什麼會助此謀逆之事?阿翁,斷不可聽他一派胡言!」

李德裕並沒有理會李遙,而是示意譚澤露繼續說。

譚澤露將茶壺移到第二個茶杯上:「而後可讓仇、魚二人率神策軍逮捕劉弘逸,連坐吳領文之罪,割其舌,斬其手」

李德裕愕然:「好歹毒的計策」

譚澤露往第三個茶杯里加水:「此事必然驚動皇帝,閣老可覲見皇帝,與仇、魚二人言明吳領文、劉弘逸之罪,皇帝定會處死他們」

「草民料想牛僧孺不敢多言,甚至會對他的得意門生落井下石撇清關係。而閣老可再奏請抄沒吳、劉二人家產,充為昭義軍餉,這樣可平復皇帝三分火,也可在劉從諫那邊留下好感,日後可引為援」

李德裕走到案幾前望著第四個杯子:「最後一步呢?」

「朝會之前便會有人將草民從住處帶走,閣老一定要在朝會上請草民為此案首功,請拜大理寺少卿,寓居李府以防非常之事,此事切不可與仇、魚等人聯繫,閣老自請便可成功」

李德裕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以吳領文和劉弘逸換一個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譚澤露搖頭:「不,大理寺事關日後成敗,必定要爭奪」

「咚······咚······」

晝刻盡,鼓樓開始有間隔的擊鼓,示意快要宵禁了,譚澤露當即起身告辭:「謀划已和盤托出,草民不敢逗留,先行告退。成敗就在今晚,閣老仔細襯思」

李德裕起身將譚澤露送到書房外,隨即喚來李壽山將譚澤露送出府,而後返回書房,修書一封,解下官印上的綬帶一併交給李遙:「快馬送到丹鳳門,請監門衛值守轉交與仇士良」

「阿翁,你真的要按那個草芥的話做?」,李遙沒有去接信。

李德裕將信與綬帶塞到李遙的手中:「你可記得寶曆年間文曲星墜落長安的事情?」

李遙點頭:「記得,敬宗皇帝寶曆二年,有星自文曲而來,降於長安親仁坊御史中丞譚植家裡,一時紅光漫天,如日初升,沐化天地,譚植之嗣應時而生···」

「你口中的那個草芥,就是譚植的孤子,就是當年名動長安,五歲踏雪賦詩的神童」

「什,什麼?!」,李遙愣住了。

李德裕有些失落:「若是你智量才學有他一半,為父也不至於在朝廷上如同啞巴!」

譚澤露離開沒多久,一匹快馬由李府側門而出,沿永安渠向南,繞皇城而往丹鳳門疾馳,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至於城門下。

城上監門衛值守隊正喝道:「何人擅闖宮門?速速下馬,不然格殺勿論!」

李遙回馬舉起書信綬帶:「我乃輔興坊李府的李遙,奉家翁之命,傳急信與內侍少監仇士良大人(大人是對宦官的稱呼),快縋籃,耽擱了事情你們承擔不起責任!」

值守隊正急忙命人縋籃而下,李遙將書信與綬帶放在其中,再次叮囑:「切不可怠慢!」

很快,書信由監門衛轉交與神策軍,再由親衛轉交與仇士良。

仇士良拆看書信之後,大驚失色,急忙命人叫來魚弘志。

平時曠闊的內侍省官衙此時神策軍林立,各個手持火把,披甲執銳,虎頭面罩遮住了容色。官衙外面,五百多名神策軍軍士嚴整待命,火把的光亮映著寒光犀利的長槍。

「魚大人,牛李之爭本與你我無關,可是此事涉及樞密院,當何如?」,仇士良眯起眼睛望著魚弘志。

魚弘志放下書信,盯著手中的綬帶:「劉弘逸與你我二人的恩怨遲早要解決,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安能放過?想必仇大人已有決斷,發兵便是,何故叫我來?」

仇士良如釋重負:「事關重大,我不敢獨行,你我兄弟在一條線上···」

「仇大人可帶前營三百神策軍前往靖善坊吳府,待詐出寶帶、魚符、錢簿的下落之後,放孔明燈為號令,我自當率后營五百神策軍往樞密院,劉弘逸跑不了!」

「如此甚好,宮內就拜託魚大人了」

不多時,仇士良率三百左神策軍士出興安門急赴長安城南的靖善坊,而後卻又將神策軍士分散於吳府附近的黑暗小巷,仇士良一人扣響了吳府的大門。

吳府卧房之內,吳領文酣然入睡於榻上。

他已經數日未合眼,臉上儘是倦色。他的右手裹著白布,血漬浸染出來,淤成黑色,一隻黃巾包裹安放在榻內側,吳領文蜷曲身子護著。

「篤篤篤」

「阿郎,仇士良大人求見」,門外,老管家扣門三下,輕聲叫喊道。

吳領文依舊酣睡,並未回應老管家。

老管家提高了音量:「阿郎,阿郎!」

「大半夜的聒噪些什麼?」,吳領文這一次被驚醒了,這讓他很是暴躁。

「阿郎,仇士良大人求見」

吳領文聽聞仇士良到來,驚坐而起:「快請」

老管家引仇士良前往書房,點燈添茶立在一旁候著,仇士良靜坐在案幾前,右手食指不停地輕敲左手背。

約莫一刻鐘之後,吳領文匆匆而來:「仇大人,實在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不知深夜蒞臨,可有要事?」,吳領文拱手行禮。

仇士良拱手舉過頭頂:「奉陛下口諭,前來取東西」

吳領文一愣,隨即訕笑道:「仇大人說笑了,下官食粗居簡,何來陛下要的東西?」

仇士良站起來,佯裝恚色:「吳學士!陛下讓我轉告你,劉大人身有要務不能前來,還請學士速速移交於老奴,你我都好交差!不然可是抗旨了!」

「這···」,吳領文顯然動搖了。

襯思了許久,吳領文拱手道:「大人稍等,下官去取」

不一會兒,吳領文將那黃巾包裹取來,交與仇士良。

仇士良雙手捧著包裹,起身告辭:「吳學士,事關重大,老奴這就回去交差了,告辭」

吳領文忙跟在後面:「恭送大人」

吳領文與老管家將仇士良送至府門外,仇士良行走十步,突然站定,回身暴喝道:「翰林學士吳領文率賊兵伏殺神策軍,劫奪糧餉,有陛下御賜神策軍將軍魏向征寶帶、調賊兵魚符、以及錢糧簿為證!」

仇士良將黃巾包裹打開,高舉於頭頂。一條華貴的寶帶,一枚銀制魚形令符,一本賬簿當即現出來,吳領文見之大驚失色,忙上前去搶奪。

剎那間,吳府附近的巷子內火光四起,喊殺聲震天。神策軍士舉著火把衝出來,當即將吳領文拿下,而後衝進吳府,將府內一干人拿下。

仇士良輕蔑的看著吳領文,將包裹呈現在他面前:「吳領文!你還有何話說?」

吳領文惡狠狠的盯著仇士良,啐了一口,而後以頭撞地,磕的頭破血流。

仇士良當即命神策軍士將其死死按住,再命人釋放孔明燈三盞通報魚弘志。孔明燈緩緩升起,破壞了長安寂靜的氛圍。

「放燈了!放燈了!」,李壽山在門外大喊大叫。

在書房靜坐等待的李德裕頓時睜開眼睛,喚來李壽山與李遙,急命兩人為自己更換朝服。

而後命人執書信往門下省侍郎李紳、禮部侍郎崔珙、刑部尚書鄭肅家中,信中內容如出一轍,短而決絕:速進宮面聖。

婢女們也忙起來,為李德裕準備香薰繚繞公服(平時官員所穿的衣服,比朝服的配飾少,更加樸素方便)與盥洗用的器具。

而雜役們也將轎子準備好,廚房為他們準備了一頓飯補充體力。

另外一邊,內侍省的魚弘志在看到緩緩升起的孔明燈之後,急命五百神策軍氣勢洶洶往樞密院去,一時間皇城也紛亂起來。

巡夜的金吾衛與警門的監門衛見神策軍有異動,剛準備上前阻攔,卻看見面色鐵青的魚弘志,於是又退下去了。

千牛衛軍士在遭遇神策軍大隊人馬之後,急忙避開,而後慌慌張張的前往蓬萊殿稟報皇帝。

正在樞密院休息的劉弘逸驚聞呼喊,披衣坐起,大喊「何事?有變乎?!」

親衛軍士破門而入,慌張的回答道:「不好了劉大人,魚弘志率神策軍圍攻樞密院,末將等塊抵擋不住了,請大人速速移步!」

「什,什麼?」,劉弘逸兩腿一軟委在地上,久而回神,忙喚親衛道:「快,快扶我去蓬萊殿找陛下!!」

於是,在兩名親衛的攙扶之下,劉弘逸抄近道往太液池趕去。身後的樞密院火光衝天,喊殺聲震天,慘叫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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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宣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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