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仇士良的禮物

第六章 仇士良的禮物

譚澤露剛剛用完飯,李德裕便回來了,譚澤露便去拜謁,卻見李德裕抱著一女子往西廂房來。

譚澤露急忙上前拱手,喊一句:「閣老」

李德裕卻沒回應譚澤露,直進了剛剛給他收拾好的房間,將女子放在榻上,王太醫跟著前來,在李德裕的要求下,仔細查看了一番之後,稟告女子並無大礙,李德裕這才讓他離開。

李壽山上前來問李德裕:「阿郎,這位閨女是···」

李德裕回答道:「是我···,呃,是譚先生的婢女」

李壽山愕然:「阿郎,這間廂房是收拾給先生住的,婢女卧在榻上,恐怕不好吧,先生好似還未婚配」

「有什麼不合適?」

李壽山偷偷望了那女子一眼,見是美艷面色,便懂了李德裕的意思,招手叫來李福生,交代他讓廚房晚上煮紅糖雞卵給女子吃。

李福生是知道的,府里的婢女雜役是沒有資格吃紅糖雞卵的,只有阿郎和郎君的正室或者偏房才能吃到。上一次李遙的偏房磕碰到了額頭,廚房便連續三個晚上煮紅糖雞卵給偏房補身子,剩下些紅糖水夾雜雞卵殘渣,李福生喝了一口,特別甜。

譚澤露見女子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又有傷,就問李德裕:「閣老,這是掖庭宮的女子?」

李德裕點頭:「是」

「閣老雖領銜門下,耀居政事堂,可掖庭宮畢竟是內侍省管轄,就算宮仆與閣老有些情分,閣老貿然將其帶回來,恐怕···」,譚澤露從剛才李德裕的舉止中猜出了女子身份非常。

「這是仇士良轉送給我的,陛下那邊他自會疏通」

譚澤露笑了:「仇士良倒是會做人」

李德裕轉身來對譚澤露說:「先生,李某有一個不情之請」

「閣老言重了,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

「此女就轉交先生照看了,先生可做婢女使用」

譚澤露想推辭,轉念一想,也就答應了。

李德裕又吩咐李壽山,將西廂房的雜間收拾了出來,作為安頓女子的住所,飯食由婢女單獨送來。

李壽山便下去安排人手收拾房間了。

李德裕在安頓好女子之後,便又返回了南衙,李遙也離開了,李壽山他們去收拾雜間了。譚澤露沒事做,便差李福生向李遙討要了一本雜書看。

「小郎可曾婚配?」,那女子突然開口問譚澤露。

「沒有」

「我是罪人之身,給小郎做側室都不夠資格,但可以做通房婢女,往後事事都依小郎,只求小郎一件事情」,女子轉頭看譚澤露:「幫我殺掉仇士良與魚弘志」

譚澤露放下書:「你高看我了」

「你能辦到!我在掖庭宮聽說,李閣老家裡來了一位文曲星,以自己的籌謀輕鬆扳倒了牛閣···牛僧孺的得意門生吳領文,皇帝都吃了啞巴虧」,女子掙扎著坐起來:「李閣老叫你先生,想必就是那位文曲星了吧!」

譚澤露反問道:「你聽誰說的這些?」

「掖庭宮的老人們,他們說是仇士良、魚弘志說的」

「果然是他們,這話傳的歹毒!」

「小郎,不,先生!我現在就只剩下身子了,你放心,身子是乾淨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銜草結環······」,女子竟將衣服脫下來。

譚澤露轉頭過去:「把衣服穿上」

「先生!」

「穿上!」

在隔壁的李福生聽聞譚澤露房間里的響動,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往譚澤露的房間趕。到了門口卻又停下了,他突然想起了李壽山的話:這閨女是先生的側室,正室也說不定,反正就是先生的人了。

李福生又想了想,這房間里好像就譚澤露與那閨女,所以能出什麼事情呢?

他又轉身走了。

「你叫什麼名字?」,譚澤露起身,走到窗前。

「小芸」,女子將衣服穿上。

「記得真名嗎?」

「記得,郭淮璧」

「知道李閣老為什麼將你接回府中嗎?」

「服侍先生,為奴為仆」

「好一張利嘴,好一個為奴為仆!」,譚澤露站起身子:「話你只說了一半,難道沒人在掖庭宮傳聞,我是罪臣之子?」

郭淮璧搖頭:「沒有」

「收起你的機靈,這裡不是掖庭宮,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婢女。如果你再用宮裡那一套,我就去跟閣老聊一聊你的身世」,譚澤露的口氣很不善。

郭淮璧趕緊叩首:「先生恕罪,我,我···」

「閣老將你接回家,並且特意交代管家將你區別對待,你不該如此負如此恩典。至於你是被仇士良送出來的,還是自己想辦法讓仇士良送你出來的,我不感興趣」

「兩不相擾是最好,但是你要是不安分,我會讓仇士良殺了你!」,譚澤露轉身移步,走到門口:「至於仇士良與魚弘志的人頭,我早晚要砍」

說完譚澤露便開門離去,留下郭淮璧一人在房間里發獃。

晚上,李德裕邀請譚澤露往正廳一同用飯,席上李德裕向譚澤露敬酒:「先生,鄙府簡陋,你湊合著住,我已經向壽山交代過了,凡是你需要,一定滿足,實在難處,你可向我直言,我定當給你解決」

「閣老言重了,是草民叨擾了才是」,譚澤露舉起酒。

「草民就免了吧!中書省的擬旨我今日已經看過了,明日便有黃門前來傳旨,先生以後便是大理寺少卿,朝廷命官,我還要稱先生一聲『譚少卿』」

「閣老抬愛」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等這頓飯吃完,已是夜半,譚澤露喝的多,但是看起來卻毫無醉意。

他緩步進西廂房,進了自己的房間之後轉身閉門,而後跌在地上,抬手扶著額頭,眼神愈發迷離起來。

「先生,我扶你上榻,要不要吃茶醒酒?想不想吐?」,郭淮璧推門進來,見譚澤露跌在地上,忙去攙扶。

譚澤露卻突然坐起來,眼睛又清澈起來,擋開郭淮璧的手自己站起來:「這地滑」

他走到案幾后坐下,郭淮璧就拿茶壺添了水,用手背在壺壁上試了溫燙之後,給譚澤露倒了一杯:「先生喝一口醒酒吧!」

譚澤露點頭:「嗯,這裡不需要你了,你去休息」

「那我先告退了」,郭淮璧起告退。

譚澤露想躺下歇一會兒,卻又聽郭淮璧在外面喊「郎君,先生還未睡」,他又強撐著坐直身子。

李遙果然敲門進來,譚澤露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郎君深夜到此,可是有急事?」

「愚長先生幾歲,要是先生不嫌棄,叫我一聲遙兄,叫郎君是折煞我了」

「那······那好吧!遙兄」

「我深夜冒昧前來,是想問先生幾個問題」

「關於這次軍餉案?」,譚澤露喝了一口茶水。

「正是」

「遙兄請問」

李遙稍稍靠向譚澤露:「先生怎麼知道是吳領文劫走了糧餉?果真是親眼所見?」

譚澤露搖頭:「我未見其劫殺神策軍,但是卻在澤州看見過他」

「就憑澤州見過就斷定賊首是他?」

「他穿著百姓的衣服,也並沒有住在驛站,而是選擇在旅店棲身。作為翰林學士,尚書左丞,又是牛僧孺的得意門生,如此隱蔽,怕是要做非常的事情。而且當地刺史曾經多次穿便裝去見他,當地巡城士兵又無故減少,兩人商議的定是用兵之事」

「而押送糧餉的行伍最近又要經過澤州,他們還能用兵幹什麼?」

李遙一驚:「先生,你是在監視吳領文?」

譚澤露搖頭:「不,我只是在監視澤州」

「先生豢養了一些壯士?」

譚澤露又搖頭:「只要給當地的乞丐酋首一些錢,這些情報都會得到」

李遙小聲嘟囔了幾句,而後突然睜眼問道:「先生監視澤州,難道是提前知道了有人會劫奪糧餉?」

「知道」

「從何得知?」

「去年關中雖然豐收,但是朔方、劍南西川兩地戰時緊急,皇帝將帑藏盡數發給兩地,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今年開春京畿的百姓都在吃谷糠,何來帑藏給昭義軍劉從諫?」

李遙越聽越迷糊:「先生,我愚鈍,不解其意」

「劉從諫傭兵七萬,擔負著防禦河朔三鎮,保衛京畿的重任,一旦其反叛,河朔三鎮必定從之,大唐再禁不起安史之亂那樣的浩劫,所以皇帝一定會極力安撫劉從諫」

「庫藏空虛,就吊一塊假肉糜給劉從諫,劉從諫還未吃到嘴裡,皇帝便安排人一口吞下,而後給劉從諫一塊餿餅。皇帝以一塊餿餅就安撫了吃肉喝血的劉從諫,豈不是很好?吳領文就是皇帝安排的吞假肉糜的人」

李遙驚的合不攏嘴:「什,什麼,是皇帝?!」

「劉弘逸已經位極人臣,吳領文也即將拜相,兩人何苦要冒險去劫殺神策軍?調動一州之軍,就算有調兵魚符,刺史也會再次請示皇帝,如果沒有皇帝的授意,澤州刺史會與吳領文多次合謀?」

李遙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所以先生才會斷言當晚皇帝就會處死吳領文,皇帝為了事情保密,一定會快刀斬亂麻。而牛僧孺為了保全自己,也會落井下石」

譚澤露點頭:「就像太和九年那樣」

「先生,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恩?」

「朝臣那麼多,為什麼皇帝會選擇吳領文去劫殺神策軍?選派一個武官去不是更好?」

譚澤露給李遙添上茶水:「因為以假肉糜迷惑劉從諫這個建議是牛僧孺向皇帝提出來的,本身又非常危險,所以要派遣一個牛僧孺與皇帝都信任的人。吳領文是牛僧孺的得意門生,牛僧孺知根知底,當然是信任的」

「而且這件事要是成功,乃是一筆大功勞,吳領文不日便可在皇帝的點頭下進入政事堂,牛僧孺何樂而不為?」

李遙長跪道:「受教了」

寒暄了幾句話之後,李遙便告辭了,屋裡就留下譚澤露一個人。

待到夜深人靜,月向西傾。譚澤露從箱子里摸出一封信來,信封上寫著「譚先生親啟」

愚兄劉從諫言:

先生神算,朝廷所發軍餉已到,珍寶數十件,舉世罕見,兄甚愛之。多虧先生如此妙計,一道表奏竟有如此效果。往後先生若有所請,盡言於兄,兄當盡心竭力。再拜謝李相公諫言恩賜。

譚澤露看完,便將信放在燭火上焚燒,信上言語盡化作青煙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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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宣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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