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燒餅
柯縣。
城內近萬戶人家,依照數年前的光景,柯城也算得上方圓百里內數一數二的繁華之地。只可惜,如今世道不太平,加之年景又差,去年大旱,田裡莊稼收成可憐。
城外便新添了一處亂墳崗。
城內,一條黃泥夯實的街巷,行人不見幾個。
眼瞧著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挑著扁擔走街串巷售賣燒餅的劉田心裡越發焦急。
年景不好,大家手裡多餘的銅板都不多。往常時候,甭管打多少的燒餅,都能很快賣出去,且是人家上門來購買燒餅。
而今每天打的燒餅越來越少不說,還越來越難賣出去,若不是前些年攢下了的家底還在。劉田早就考慮轉個行當。
「也就是今年風調雨順,有了盼頭,可糧食的價格也不見有降下來的趨勢。」
劉田嘀咕一聲,糧食價格不降下來,他的燒餅成本就高。可一個燒餅的價格還是原來的那個價格!
每天掙來的錢,也就夠勉強度日。
扁擔兩頭是盛放燒餅的籮筐,還有大半籮筐,幾十個燒餅沒賣出去。
此時已經差不多過了晚飯點,劉田心裡戚戚然,也準備收拾回去。燒餅,只能等明天再拿出來賣。
至於隔夜的燒餅味道如何,劉田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下次還得再少打一些燒餅。」
劉田瞧著街巷,除了自己外空無一人。
連兩旁的商鋪也早早關門休息。
剛走出這條巷子,轉角碰到一人。
因為走得急,差點撞上。
劉田忙扶好扁擔籮筐,剛鬆一口氣,就聽那人問道。
「有吃的嗎?」
夜色下,劉田看不太清那人樣貌。不過他不在意,柯縣不小,總有他不認識的人。而且聽這人口音,是當地人無疑。
「一文錢兩個燒餅。」
劉田說道。
「一文錢,這麼貴啊。」
那人嘆道。
劉田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也不打聽一下如今的糧食價格。兩個燒餅一文錢,已經是沒什麼利可圖了。
「好吧,我買你的燒餅。」
那人說道。
劉田放下扁擔,問道,「客人要幾個燒餅?」
那人說道,「幾個?我好餓,也不知道要幾個。」
劉田搖了搖頭,從籮筐里拿出兩個燒餅遞給身前的人。至於眼前的人吃了燒餅會不會付錢,劉田還真的一時沒往這裡想。
那人有些乾瘦的手拿起燒餅,開始狼吞虎咽。
「咳。」
「咳。」
伴隨著吃燒餅時被噎到的咳聲,那人很快吃下兩個燒餅。
然後,伸出手,「還是好餓。」
劉田從籮筐又拿出兩個燒餅。
片刻后。
「還是餓。」
劉田要彎腰去拿籮筐里的燒餅,他乾脆蹲下身來,靠在牆邊歇一歇腿。等那人說一句,便從籮筐里拿出燒餅遞過去。
只聽那人含糊不清說道,「這樣吃太慢了,好餓。」
劉田不斷的從籮筐里拿出燒餅,那人就不斷的吃下去。
那人手又伸過來。
劉田下意識的要從籮筐里繼續拿燒餅,一摸,裡面的幾十個燒餅竟然被眼前之人給吃完了。
還沒吃飽?
劉田想到,抬頭去看那人。
說來也巧,原本還有能看見星空的夜幕,霎時間烏雲滾滾,閃電劃過,刺的周遭一時間明亮如晝。
劉田大叫一聲。
只見那人一手抓著腦袋上的頭髮,就這麼將腦袋提在半空中,脖頸斷裂處,還能看見燒餅蓋在上面。
那人怕燒餅滑出來,便拿手按住燒餅,往下按去。
嘴裡仍是念叨著,「好餓。」
……
「除妖?」
張自道聞言心思一動,問道,「什麼妖?」
他不由看了眼一旁的黃皮狗狐。黃皮狗狐趴在火堆旁,火焰散發的溫度讓它覺得很舒適,一時泛起困來,抱著書在不停地打瞌睡。
李幾道士指了指黃皮狗狐,說道,「它也就是一隻知曉了人言的黃皮狗狐。而那隻妖,是要吃人的。」
說了相當於沒說。
未等張自道再問。
李幾道士乾脆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妖究竟是何物。前段時日,弟子途經一集市,吃飯時聽過路商人言談,說柯縣正在鬧妖,死了人。弟子本就是一遊方道人,手頭正無事可做,於是星夜趕往柯縣。」
「只是中途迷了路,又一時沒尋到人家問路。在山野間胡亂趕路,才趕來南山觀,因此撞見了祖師爺。」
聽了這番話,張自道不由多看了李幾道士幾眼。若李幾道士說的是真的,倒不失為一個急公好義之人。
只是這左一句祖師爺,右一句祖師爺……
張自道說道,「你以後稱我張自道,祖師爺三個字不可說,我聽得彆扭。」
李幾道士斷然拒絕,「弟子不敢。」
張自道只得擺出一張冷臉,道,「這是我給你立下的規矩。還有,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弟子二字。」
聽張自道這般說,李幾道士滿臉的糾結,五官快擠到了一起,半晌后咬牙說道,「張……張道長。」
在任憑張自道如何勸說,李幾道士仍是不敢直呼張自道姓名。
張自道心中苦笑不得,他怎就稀里糊塗成了一個道人。
又閑談幾句,只是李幾道士對張自道態度始終像是對待祖師一般。二人對話,幾乎是張自道一問,李幾道士一答。
挺無趣的。
翌日清晨。
尚在睡覺的張自道耳邊傳來一陣對話。
李幾道士走在前,黃皮狗狐走在後。
李幾道士指著屋內的邊邊角角,說道,「你倒是有心,也算把堂內打理的乾淨。且你身上氣息純凈,不曾沾染血氣冤魂。貧道就不對你講什麼斬妖除魔。」
「只是你身為一隻開了靈智的狗狐,不學修行,反倒沉溺俗世雜書之中,可惜了一身靈氣。」
黃皮狗狐只是咧了下嘴,也不反駁什麼。
李幾道士看著眼前一角擺放整齊的一摞摞書籍,搖了搖頭,妖各有志,他與這隻黃皮狗狐不過一面之緣,自然也不會去說什麼。
「李道長,你醒的倒是早。」
李幾道士轉身,看到笑呵呵的張自道,『祖師爺』三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又想起昨夜所談,忙改口道,「張道長,也早。」
外面雨已經停了,屋檐卻還不斷滴下水珠。
一夜山雨,空氣格外的清新。
南山觀外,張自道對黃皮狗狐笑了笑,說道,「此次別過,有緣再見。」
黃皮狗狐拱了拱前爪,算是回應了張自道話。
李幾道士很直接,說道,「黃皮狗狐,若有朝一日被我聽聞你下山害人,貧道定會再回南山觀,除妖!」
『除妖』二字念的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