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嫁衣
李幾道士一字一句地先說了倚天觀地址。
說罷,李幾道士轉念一想,倚天觀非坐落在晉國境內,而是遠在晉國西北的梁國境內,據此地何止千里。
當今天下世道艱辛,詭變之物百出。張道長雖說來歷特殊,但也未曾學得一招半式保命之法。此去倚天觀山高路遠,兩國接壤之地又多兵禍之災,張自道一人獨行恐難走到倚天觀。
李幾道士這一派以濟世度人為宗旨,降妖除魔為根本。
柯縣有妖,又不能裝作未見。
只是那鬼物實力莫測,李幾道士沒什麼把握能鎮壓。若是再帶上尚未修道的張自道,豈不是更加束手束腳。
更讓李幾道士擔憂的是,一旦與那鬼物兵戈相見。祖師爺兵解后的轉世之身,又極為重要,算得上是他這一派的根基底蘊。張自道萬一被波及,那他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李幾道士一時心煩意亂,不知作何是好。
李幾道士從懷中又掏出一張符籙,不同於剛才被銅錢引燃的符籙。這張符籙邊緣有金線勾勒的紋路,其上的硃砂畫符也更為繁複晦澀。
是他下山時,師父給他的保命之物。
「此符籙你收好。」
頓了頓,李幾道士說道,「張道長,待會去城裡購置了吃食,你不若先去南山觀再住上一日。若是明日中午前我未出現在南山觀,你也不必再來柯縣尋我,就去倚天觀。」
張自道卻沒去接那符籙,只是眯著眼看著李幾道士。
李幾道士此時神色決然。
這哪裡是在分別,分明是訣別。
張自道一語中的,說道,「你打不過那鬼?」
李幾道士在張自道面前不敢妄語,他說道,「不是打不過,只是那隻鬼凶的很,不好對付。」
說到這裡,李幾道士言語有些猶豫。
他總不能說,張自道這位『祖師爺』,現在扯了他的後腿。
張自道知曉李幾道士的心思,也不戳穿,只是說道,「符籙,你收好。至於我的安危,你放心,只要你有打不過那隻鬼的趨勢,我一定跑得越遠越好。」
「我也不勸你說一走了之,不去理會這類話。若是除鬼不成,至多明年的今天,我多買些黃紙和酒。」
李幾道士苦笑道,「張道長,一言為定。」
張自道點了下頭,突然說道,「你既然認同我是倚天觀的同門道人,何不趁著除鬼前的光景,把你所會的道法傳授我一二。畢竟要去倚天觀,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
李幾道士臉上的肉一顫,說道,「祖師爺,你就認定了我打不過那鬼。」
張自道說道,「主要你剛才要我收下符籙時說的話以及慷慨就義般的表情,挺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意思。」
李幾道士不知道風蕭蕭兮易水寒是什麼意思,但料想也不會是什麼吉利的話。
李幾道士不想在張自道面前失了面子,反駁道,「我說那些是未雨綢繆,不表示我就打不過那隻鬼。」
見張自道只是看著他。
李幾道士說道,「好吧,本來我想著等回了倚天觀,讓師父給張道長講解道法。當下情況特殊,我也就自作主張一回,把所學的一二道法,說給張道長。」
張自道眨了眨眼,反應過來,這個李幾道士雖說口口聲聲稱他是『祖師爺』,言行也恭敬有加。如今看來,李幾道士對眼前的『祖師爺』,心底還是存有一分懷疑的。
李幾道士說讓師父給張自道講解道法,多半是為了讓師門再次驗證他的身份。
轉念一想,轉世之說畢竟荒誕,張自道本身就不大信。何況他原非這個世界的人……
這些想法暫且不提,張自道只是說道,「如此有勞李道長了。」
二人向柯縣走去。
「那枚銅錢可否讓我瞧一瞧。」
「上面鬼氣已被符籙化去大半,如何不可。」
張自道把弄著方孔圓錢,表面生有一層綠銅銹。還有兩個很難辨認出的小字,『太和。』
張自道問道,「如今在晉國內,是太和年間?」
李幾道士解釋道,「張道長看的仔細,這枚銅錢的確是太和年間所鑄成的。只是『太和』這個年號,非是晉國的年號,而是百年前在這方土地上亡了國的景國一段時期的年號。仔細算的話,距今差不多快兩百年了。」
近乎兩百年時間的銅錢,那豈不是說那個鬼也存在了兩百年?
難怪李幾道士會覺得難以鎮壓那鬼。
張自道說道,「你覺得那鬼?」
李幾道士苦笑一下,說道,「怕是個活了百年的老鬼。」
老鬼?
張自道拇指摩挲銅錢一面,他說道,「這枚銅錢,暫且放我這裡。」
柯縣城內。
張自道同李幾道士走進一家旅舍。
說是旅舍,不過分為兩部分,前堂是酒飯鋪,是家老字號,門前牌匾上寫著『百味樓』三個字,開了多年,烹調甚是得法,往常時日在樓內飲酒吃菜的客人甚多。
穿過前堂,後面的堂屋才是供客人住宿的旅舍。
今日二個道士走進百味樓,只見三倆零星的客人在吃飯。
一酒保迎了上來,說道,「兩位道爺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勞煩再做些飯菜送到房內。」
吃飽喝足后,李幾道士說道,「我已經把修行道籍《黃庭經》給你說了,又說了一門『斬妖』,一門『攝鬼』,你無事時便可嘗試修行。我現在去城內打聽一下消息,看城內除了銅錢老鬼,還有無其它的妖邪。」
李幾道士出去打探消息。
張自道則坐在房間里,神色變幻不定,他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枚銅錢。
這枚兩百年前,生了銅銹的銅錢,像是一個觸發裝置,張自道拿起它后,某件東西被打開。
自觀一童一叟下棋之後,張自道莫名來到此方世界。
本打算遊方天下,也好探尋那一童一叟的蹤跡。
可是天下之大,那一童一叟又非是凡人。張自道對於能否尋到那二人,不抱任何期望。
如今,尋那一童一叟的線索有了。
張自道手中憑空多出一本線裝古書來,封皮前白后黑。
將書頁翻開,第一頁上寫著兩行小字。
「張自道,觀棋一百零八手,得棋子二枚。」
「天之道,有得必有失。」
翻開第二頁,卻畫著一個大紅嫁衣,縷金鸞鳳霞帔,紅蓋頭半掀開,露出一頂向住鎏金鑲珠的鳳冠。
無人穿著。
嫁衣之下,散落一些銅錢。
正是『太和』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