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狐仙的彩禮

十八年前，我們這個小村子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大雪封山，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雪皚皚，偏偏我就出生在那個時候，而且我一出生，我的父母就拋下了我，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見過他們，也從未有過他們的一點消息。

我有一個爺爺，他對我極好極好，但是他卻對我父母的事情諱莫如深，在我面前從不提他們的隻言片語，他只是一個人含辛茹苦的將我撫養長大。

爺爺是村裡的白事先生，我們這個村子群山環繞，出入不便，村子里所有的白事都由我爺爺經手操辦，因此爺爺在村子里擁有很高的威望，只是經常與死人接觸，村民們對爺爺是持敬畏的態度，平常也不願與爺爺過多的打交道，作為爺爺孫子的我，也受到了影響，加上我沒有父母在身邊，村裡的人多少對我有些歧視，因此我從小在村子里就沒有什麼朋友。

我十歲那一年，我們這裡又下了一場大雪，爺爺說這場大雪就和十八年前的大雪一模一樣，那一年村子里的收成不好，大雪封山，很多村民都斷了口糧，這其中就包括我們家。

作為一個白事先生，爺爺只靠著驅鬼和做白事的微薄收入養家，沒有耕種，平常的口糧都是從村民手中買的，那時糧一缺，村民們紛紛藏緊了那點救命的口糧，任爺爺出多少錢也不肯賣。

那一年我和爺爺吃光了所有能吃的東西，但是外面的大雪余勢未減，還大有越下越大的意思，我記得當時爺爺跟我說：「小子，恐怕咱們爺倆得交代在這了。」

那時候我還小，完全不懂死是個什麼概念，只記得我餓著肚子一晚上沒睡著，那種感覺至今都難忘。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我就聽見了一陣很輕的敲門聲，爺爺打開門，卻見外面放著兩隻剛死的野味，見到吃的爺爺的眉頭卻緊皺了起來，我透過門縫，分明看見在不遠處的雪地上站著兩隻渾身雪白的黃皮子，我的眸子對上了它們那雙小眼睛，它們彷彿在對我笑。

那兩隻野味幫我和爺爺度過了難關，可是每當我問起送東西的好心人時，爺爺都三緘其口，那時小，沒過多久就把這事忘在了腦後。

小山村的生活很平淡，那時候我們一些小屁孩喜歡跑到村尾那個老樹下聽一個老頭講故事，那老頭講的大多是嚇唬人的鬼故事，嚇我們這些小孩以此取樂，我們那時候好奇心強，精力無處發泄，也樂得去聽他的嚇人故事。

我記得那老頭講過一個故事，當晚嚇得我沒有睡著覺，那是關於山上的一個狐狸精的故事。

傳說很久以前，我們的村子里的人都以打獵為生，家家戶戶的男丁都是好獵手，話說有一天，村裡有一對親兄弟隨大夥上山打獵，說來也怪，那一天的天氣陰得可怕，山上的野味都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村裡的人在山上轉了一大圈都沒有打到什麼東西，加上這詭異的天氣，便都收拾東西匆匆趕回了家，偏偏那兩兄弟不肯死心，他們是村裡的孝子，家中老母卧病在床，天天等著他們賺醫藥費回去續命，今天他們要是空手而歸，那他們老母的醫藥費就沒了。

於是他們兩兄弟商量了一番，決定鋌而走險，往更深處的山頭走，或許有收穫也不一定。

他們都是粗漢子，說干就干，當即便往山的深處走去，他們越走這天越黑，彷彿到了黃昏一般，周圍的一草一木越顯得陰森恐怖。

說來也怪，他們走到深處之後，便看到很多野味，他們憑著精湛的射術，很快裝滿了整個布袋，兩兄弟很是開心，卻也覺得那地方滲人的緊，便又商量著趕緊回去，誰知他們一轉身，卻是嚇了一跳，你猜他們看見了什麼？

一個拿著籃子采蘑菇的女子，那女子長得是如天仙下凡，女子見到兩兄弟也不怕，便說自己家住在這裡，還要邀請那兩兄弟去她家中坐坐，寒暄了一番，老大看著女子是越看越順眼，但是老二卻覺得這女子很怪異，這深山老林之中，她一個柔弱女子怎麼會住在這裡？

老二思考間，老大卻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般，突然撲向了那個女子…………

那兩兄弟一夜未歸，村裡的人尋了一晚上也沒尋到，直到第二天老二才從山裡回來，身邊就跟著那個女子，老大卻是不見了，對於山中發生的事情，老二閉口不談，從那以後，老二就變得沉默寡言，而且他很快便和那個女子成了婚。

但是事情遠還沒有結束，沒過多久，村裡面便開始莫名其妙的死人，死者都是精壯的男子，那死狀也是極慘，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幹了血肉一般，一時間村裡的人都惶惶不安，於是就請來一個道士，那道士做完法才知道，老二帶回的女人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而是一隻狐狸精，那老二也早就被狐狸精吸幹了精氣，成了一副軀殼。

那個道士趕走了狐狸精，然後說，那狐狸精精通魅惑之術，專門在夜間勾引男人，然後吸干男人的精氣，此番她盯上了這個村子，今後這裡便難得安寧，如今唯有設下祭台，向山神獻祭，然後不得再上山打獵造殺孽，方得平安。

自那以後，村子里便再無人打獵，但是卻還是有人能偶爾看見一隻雪白的狐狸深夜遊弋在村子外圍，深夜潛伏，那雙紅色的眼睛泛著懾人的光芒。

聽完這個故事後，好長一段時間我老是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不管在走到哪裡，都有種被窺探的感覺，可以說，那老頭的故事，是我童年的陰影。

時光荏苒，轉眼便到了我十八歲生日，那一天，我以為能過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日，沒想到一件事徹底打破了村子的平靜，也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天晚上，我和爺爺慶祝完生日，早早的上了床，但是因為高興，一直到後半夜我也沒有睡著，這個時間段，村民們都在酣睡，就在這時，一陣很輕的敲門聲傳進了我的耳中，篤——篤——篤。

這聲音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極其突兀，我心想著，這個時間段，會是誰呢，雖然很不情願，但是我還是起身去打開了門，可是門外除了黑暗，卻見不到一個人影。

疑惑間，卻有東西點了點的我腿，我低頭一看，一個黃皮子的臉瞬間佔滿了我全部的視線，那黃皮子渾身雪白，在月色下泛著一層銀輝，我被嚇得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趕緊往屋裡退了好幾步。

與此同時屋裡亮起了燈，爺爺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我如遇救星，趕緊躲在爺爺身後，爺爺抬起右手護著我，左手抓著桃木劍藏在背後，他神色警惕，用很客氣的語氣對黃皮子說道：「大仙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那黃皮子直勾勾的看著我，彷彿在對我笑，我雖然怕，但還是露出半邊臉偷偷看著那隻黃皮子，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它。

「今日我報喜不報憂，是有天大的喜訊要與你們說。」黃皮子的聲音極細，有些不男不女的意味。

「我們爺倆素來與大仙沒有什麼交集，大仙突然造訪，又何出此言？」爺爺皺著眉頭問道。

「怎麼可以說沒有交集呢，八年前我們不是見過一面嗎？那時候我是替我家狐仙送嫁妝來的，可曾記得？」不知為何，黃皮子臉上的笑容總讓我感覺到很不舒服。

「大仙，你說那是嫁妝是不是有點過分了？」爺爺的臉一下子陰了下去，沉聲道。

黃皮子擺了擺手說道：「不過分不過分，我家狐仙做事向來公道，況且我家狐仙並未強迫你們，那嫁妝擺在你家門口，你既然接了，現在還想不認賬了？」

爺爺的眉頭緊皺著，似乎無法反駁，然後說道：「那大仙今天來的意思是？」

「都說是嫁妝了，你還不懂？今日正是你家公子十八歲誕辰，時候已到，我家狐仙早就看上了你家公子，八年前嫁妝先給，如今就可早日完婚吶！」

「荒唐，人妖殊途，如何能結婚？如何能在一起？」爺爺氣道。

「不荒唐不荒唐，我家狐仙行事向來雷厲風行，她說要嫁你家公子，那你家公子就必須娶她，我只是一個送話的，你們須記得，七日後的這個時辰，你們備好彩禮，八抬大轎去山上迎娶我家狐仙，一切須置辦妥當，我家狐仙脾氣不好，要是惹她不快，你知道後果。」黃皮子最後一句話帶著威脅的語氣，說完，它便不管我們爺倆，兀自轉身走向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冷風從大門魚貫而入，爺爺站在門口，面帶寒霜，緊接著便如泄氣一般嘆了一口氣，他轉身看著我說道：「小墨啊，看來如今咱們爺倆是逃不掉了。」

「爺爺，我不要娶那個狐狸精。」我抓著爺爺的手，懇求道，一想到村尾老頭講的那個故事，我就對那個狐仙產生了極大的排斥感。

爺爺皺起了眉頭，我知道他是疼我的，也不願我羊入虎口，可是他一個小小的白事先生，如何斗得過那個老妖精？爺爺久不說話，我的心便涼了半截。

過了一會，爺爺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拿起他平日里做法的工具，然後對我說道：「小墨，今天你好好待在家裡，哪都不要去，我很快就回來。」說完，沒等我追問，爺爺便打開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