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鬼敲門
弘晝的腳還沒有邁進驛館的大門,縣官韋寧遠便是馬不停蹄地奔了過來,可能平時都沒這麼跑路,站立在弘晝面前時已是氣喘吁吁、雙腿打顫。
這一路不論到哪裡,也不論是已落腳還是在路上,這上來問候的官員就沒斷過。弘晝看清來人,八字鬍,面龐消瘦,一雙細眼眯著,也不知道大晚上他能不能看得見。弘晝雙手叉腰原地轉了轉,想了會兒抬手搭在縣官的肩上,「外面起風了,也沒有月亮,不知道今晚會不會下雨,本王有件事情想麻煩大人!」
韋寧遠巴不得弘晝有吩咐,這正是露臉的時候,「請王爺吩咐!下官定當赴湯蹈火!」
弘晝擺擺手,「誒,沒那麼誇張,用不著你去烤火。你去吩咐當地的百姓,今晚恐有大風,安全起見關鎖好門窗,切勿外出!另外,這月黑風高的,有匪徒也說不準,你叮囑百姓若夜裡有人敲門,切勿開門!」
「王爺愛民如子,令下官欽佩!下官這就下去吩咐。」韋寧遠拱了拱手,嬉皮笑臉地說到:「王爺遠道而來,蒞臨寒縣,乃是我龍山鎮的榮耀。下官備了些粗酒糟菜,王爺若是不嫌棄,可否高抬尊駕!」
「接風洗塵就不必了,大人要是不嫌棄,不如就在本王這裡小酌兩杯,不過先去把本王剛剛吩咐的事情給辦了!」弘晝拍了拍韋寧遠的肩膀,「本王一路風塵,且容本王先沐浴更衣!」
韋寧遠兩眼放光,王爺沒去他那裡不要緊,但是王爺開口留他了,這是面子啊,得留!他搓了搓手,天有些暗,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笑呵呵地回到:「下官這就去辦!」
「姑姑,你看今晚可會下雨?」弘晝進了院子詢問邊上攙扶阿扣的嚴姑姑。
「不會!」嚴姑姑抬頭對著漆黑的天空望了兩眼,很肯定地說到:「一會兒說不得還會打雷,但是下雨是不會的!」
弘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著左後側的耿亮招招手,「你去看看這驛館裡面可有深井,另外看看有沒有大缸,把缸里裝滿水,不止大缸,所有能裝水的容器都給我打滿水!」
「好!」耿亮放下包裹招呼了兩名侍衛便去準備,他不問為什麼,既然是弘晝吩咐的,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大街上唯獨驛館燈火通明,里側觥籌交錯。北側三里的土地廟卻是處處漏風,雖已進夏,但是這晚上的風吹在身上還是有些冷。
「朱牛八你確定么,這外面可是看著要下大雨的啊!」趙元看著外面的天氣有些惡劣,便對朱牛八的計謀感到質疑。
「嘖!下去!」刀疤臉不耐煩地低聲呵斥趙元:「沒見識!」
趙元憤憤不平地回到人群,嘴裡嘀咕:「瞧你那熊樣,你有見識。」
朱牛八抖著臉上的橫肉,聯動著刀疤極是瘮人,明明站著沒動,卻是胸口起伏帶著喘息。朱牛八對著廟中的眾人大聲說到:「今天我們齊聚土地廟便是上天註定的緣分?」
朱牛八情緒漸漸激動,他雙手下壓,安撫下面議論紛紛的人群,「諸位聽我說,自古以來農本商末,我們本是守本分的庄稼人,可是世道不濟,我等辛苦數載卻抵不上商人一張嘴。想想看,咱們流了多少汗,那些個銅臭生吐點唾沫星子就把咱們的幸苦錢都給騙去了。而今天,就在方才一個富紳進了城,當地的官府便主動上門巴結,這是咱們老百姓的官啊!卻去舔了一個商戶的腳後跟,這是擺明了官商勾結。商戶騙咱們錢,官府舍本求末這是棄了咱們老百姓!」
朱牛八的話讓下面的一群人動容,這些個挑唆言論在落魄者的耳朵里起了共鳴。
「現在那個富紳就在驛館,今晚咱們就去劫了他,這不算黑。他手裡花的銀子本就是從咱們手裡騙過去的,咱們這是拿回自己的東西,萬般輪迴,這是道!再者,劫一人而惠我鄉親父老,劫富濟貧,這是義!」朱牛八轉過身朝著神像叩首,「這是更古不變的道義,今日我等既然齊聚神前,便是仙家的特許,有仙家庇佑,此行必然一帆風順!」說完他再次對著神像叩首,態度虔誠。
下面站著的人聞言亦是跟著叩首,朱牛八的話在這些目不識丁者的眼裡格外正確,無可反駁。趙元也在這群叩首的人里,這會兒他得對舊識的朱牛八刮目相看,這道理一套一套的,同樣是不識字的朱牛八能行,他趙元可沒那本事。
「諸位!今日不成人便成仁!」朱牛八揮舞雙臂,慷慨激昂,恰巧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那木樁上的身軀,「若是今晚下雨,那必是那千徒命不該絕,若是不下雨,那便是仙家庇護,我等便是順從天道!是天讓我們去劫富濟貧,是天讓咱們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朱牛八的一通歪理,讓這個群體的氛圍瞬間高漲,有些人本是為了錢,可是如今在大義的襯托下,他們接下來的行為卻是如此的高尚!
子時狂風大作,只是剛剛從廟裡出來的時候下了點雨,之後便是未見寸毫甘露。果真是應驗了朱牛八的話,這是老天爺的安排。
「這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啊!「趙元是土匪不假,可是殺人放火的勾當他一次都沒幹成過,因為他膽子小,平時都是慫在後面,但他對危險的警覺性很高,否則下午的時候就不會在林子裡帶頭逃跑。
「哼!先前我瞧見那狗官進了驛站,想是裡面吃香的喝辣的過足了癮,這會兒還不知道抱著哪家的姑娘!「傍晚盯梢的人語氣不悅,他添油加醋的話點燃了周圍人心中的怒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群官商勾結的人真是該死。
「你帶著人繞到後面去,放完火之後立刻回來,後面燒起來,他們只能從前面出來。我們從前門殺進去,大火一起,他們定是亂成一團,我們伺機而行,必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們一舉拿下!「朱牛八對著趙元吩咐,火攻是早就商量好的,今晚天黑無光沒雨,剛好又有風,可謂佔盡天時。
趙元點頭應允,只是他心中忐忑不安,這個驛館的位子有點尷尬,它的路是直的。驛館的後面是廢棄的圍牆,中間僅有個巷子供同行,其前側又是一長排的居民房,這個地形有些不妙。趙元吸了口氣,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放火,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硬著腦皮帶著人進了巷子。
就和朱牛八預料的一樣,菜油加火,那驛館後院很快燃起了大火。朱牛八嘴角邪笑,邊摸著自己的臉,面色陰沉。他高呼:「大事易舉,天命難違!大家跟我上!「
驛館的木門在重斧下被劈碎,一群人不分南北地從大門湧入,火勢已起,偷偷摸摸沒有必要,當下之急應是速戰速決,朱牛八沖在最前面,今晚不為別的,他只想割下弘晝的腦袋。
趙元跟在最後面,他的心跳得厲害,也知不知道是害怕還是不安,到了門口駐足不前。
「砰!「一聲,這個聲音趙遠熟悉,他今天下午已經在樹林里聽過了。剛剛朱牛八還衝在最前面,這會兒卻是不見蹤影,只瞧著前面的人都停住了。
一通槍聲,前排再次倒下數人,這幫匪徒瞧著情形不對,便是不約而同地轉身,撒腿就往外面跑。一盞茶前這些人還是惦記著院子里的財寶,個個熱血沸騰,此刻卻是丟了魂。
最後面還沒踏進大門的趙元拔腿就跑,他很怕,非常怕,他不停地拍打臨街百姓的門窗,但是敲不開一個。不知為何,他雙腿發軟,癱坐在門檻上,因為此刻他已經聽不到慘叫聲了,外面漆黑,只有驛館里有火光。
一支插在他頭頂的房門上,趙元只感覺下面一熱,奶奶的,竟然尿褲子了。他不敢動一毫,直到有人將他提起來,他依舊在那裡不停地哆嗦。
驛館後面的火沒燒一會兒便被撲滅了,四間房燒得漏風,缸里的水都沒用完。
「哥!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耿亮替弘晝捏著肩頭。今晚發生的事情弘晝似乎早就意料到了,最後面的房間是空著的,沒人住,裡面放了水桶,火是燒了會兒,滅得也快。
弘晝也只開了第一槍,後面的就不歸他過問了,弓箭加遂發槍自由射擊,都沒出五分鐘,院內這五十多號人便全部倒地。弘晝將槍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地說到:「我不是讓留個活的么?「他是對著領頭人的大腿射擊的,沒對腦袋,但願領頭的那個沒被耿澍他們給剮了。
「沒殺他,可他整個腿啊,都被打掉了,他自己能不能熬過去就不知道了!「耿亮回想起朱牛八的慘狀只覺得渾身冒冷汗。
「他在哪裡?帶我去!「
「這會兒?「耿亮打著哈氣,嘟著嘴在面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