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份條約
鹿兒島的港口三艘戰艦緩緩離港,這裡每隔兩日便會與來自浙江本土的三艘戰艦進行輪班,一是訓練戰艦作戰能力,二是傳遞本土的消息。
「和商」是浙江船廠造出來的第一艘戰艦,也是試驗艦,滿載排水量五千九百噸,即便放在現代,這個噸位依舊不能讓人小覷,這是和商海軍現役艦艇中噸位最小的,也是戰力最差的,畢竟是試驗艦,船身設計、動力系統、武器系統所余留改進的空間極小。與在建的第四批次相比,第一批次的戰艦除了日常維護,已經沒人再去動升級的念頭,升級花費的錢不如再造一艘全新的戰艦。
弘晝坐在艦長室里,翻閱著從浙江捎來的報紙,《和商勞動法》成功地佔領了頭條,距離法案的生效日已經過去整整十天了,但其熱度卻未有絲毫地降低。究其原因,熱度的高升不降並不在於法案有多先進、有多高明,而在於法案是有社會階層集體研討通過的,這是一種社會認知上的共鳴,非同大清律法單方面的強制約束。
「呵呵!康逸這回可是賺足風頭了!」
這個時代沒有照相機,報紙上也沒有現場的圖片,全是文字敘述,但字裡行間,嚴祌可以感覺到法案制定現場的氛圍有多高漲。
弘晝合起報紙,笑道:「看上去很民主么!」
推行立法,弘晝完全沒有參與,他僅僅是在薩摩的工廠外提了個意見。很顯然,讓一部分人去歐洲,去接觸他們思想中叛逆的部分是很有必要的。如今的浙江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浙江了,發達的不僅僅是工業,還有民眾的思想。
「不過,目前也只能先這樣。」弘晝很不應景地潑了碗冷水,「勞動法案涉及到集體人的利益,所以,他們會不遺餘力地推行。我們只駐足在這裡是不行的,我們還要前進,我們不能只呆在浙江,否則,我要造那麼多戰艦做什麼,長江邊上,我讓人藏那麼多大炮又做什麼?」
弘晝說的就是真理,嚴祌一直深信不疑,「我聽說浙江的不少衙門都空了,縣太爺寧願坐在工廠的板凳上,也不願拿他的驚堂木。」
「縣太爺?我廠里就有一個,年紀挺大的,還是骨幹!」弘晝創建的「蠅」里就有,負責研發通信系統,「人往高處走,順應時代的潮流,這是思想的進步。做個縣官一個年才多少俸祿,官府里陰暗的事情又多如牛毛,沒有關係,你一輩子只能做一個縣官,想往上爬,猶如白日做夢。再看看廠里的待遇多高,一次獎金抵得上他一輩子的收入,見慣不怪。」
弘晝做王爺不過幾年,但是他對大清官場看得透徹,過去時候,現代老師總教孩子要懂禮貌,要說「對不起」、「沒關係」,而在這個官場上,你沒關係,那就真對不起了!
艙外鳴笛,這是要靠港了,弘晝伸了個懶腰,「終於可以回家咯,快了,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解脫了!」
嚴祌摸了摸口袋,他的煙癮犯了,靠岸的第一件事,一定要抽兩支,他沒有意會到弘晝話里的意思,有些擔憂地詢問弘晝:「咱們把韓士承他們丟在那裡會不會~」薩摩藩和緬甸不同,它和大清沒有接壤的陸地。
弘晝直接打住了他,「不會有問題,就算有問題,他和耿澍也能解決。我需要一個外交官,實戰出真理,讓他們在那裡好好磨練磨練。另外,不用再軟禁盧焯,差不多,可以放了他了!」
確實差不多了,單看當下戰艦數量,包括已經在建的軍艦,總數已經達到三十六艘。再看大清,其水師戰船總數量雖達到六百艘,然而戰船最大的排水量尚且不足兩百五十噸,數量在質量面前,根本不堪一擊。如今既然民主已經在底層民眾的心中扎了根,那不如讓民主徹底長大,勞動法案是在矛盾激化下產生的,那麼新的社會體制就需要更大的矛盾,藏著掖著便再也沒有必要了。
薩摩藩的三角大樓里,一位警衛員快步走進韓士承的辦公室,將一張白紙放在他的桌子上。警衛員復命道:「這是港口傳來的電報,王爺和嚴理事長已經安全到達港口!」彙報完畢,便立刻轉身離開。
韓士承拿起白紙,口中嘖嘖道:「好了,這下子就剩我們幾個了,管事的全跑了,甩手掌柜啊!」
「表兄一直是如此,習慣就好!」耿澍雙手抱頭,躺在韓士承對面的椅子上,看上去很愜意,他的年紀比韓士承要小,像是在調侃對方,「現在你就是管事的咯,費腦子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韓士承剛喝了口茶,差點被耿澍的話嗆到,他戲言:「之前王爺也是這麼坑薛霖的吧!哈哈!」他眼睛的餘光瞟向牆上的地圖,地圖和唐寅的畫相對,「不怕,倭寇干不出什麼名堂來。因為外樣大名的存在,江戶定然不敢派兵,若我聯手其他藩,我可進,他卻只能退。清剿了琉球的餘孽,進退無憂,真是完美的地理位置啊!王爺果然高明!」
「他看得比我們都要遠。」耿澍感嘆道:「大清的皇帝本該是他啊!」
「報告!」門外的警衛敲了門,「那個叫野田的江戶人又來了!」
「帶他進來吧!」耿澍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就不摻和了。」
野田眉頭緊鎖地進了門,這是他第二次來這裡,這一次還是他一個人來。軍隊是萬萬不能帶的,且不說能不能打贏這幫外鄉人,即便能贏也是慘勝,若是那時候那些外樣大名乘機發難,江戶就真的難保了。當前,只要這些外鄉人沒有繼續北上的念頭,那一切都可以談。
韓士承探著頭,獅子盯著獵物般地看著進門的野田,手指節奏地敲著桌面,「怎麼又是你?岸信介一是不打算來見我了是么?」
野田愁容滿面,也不知道到底是笑還是哭,「大人,岸信他真是脫不開身,再加上上次是我來的,我對您的要求也理解得透徹不是么!」
「那我的要求,你們考慮得如何?」韓士承點了根煙,優哉游哉,他本不抽煙,是被嚴祌這個老煙槍帶偏的,吞雲吐霧一番,說到:「要是不同意就別談了!」
野田不知道韓士承手裡的東西是何物,聞著味道,和旱煙有點像,眼前的年輕人始終是有恃無恐,完全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不同意是不行的,若是這幫外鄉人和那些個土藩勾結在一起,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再者,對江戶而言,薩摩藩本是島津家的領地,現在不過是換了個主子,只要這些外鄉人能夠太太平平地待在這裡,那也無並無不可,可唯獨野田他心中不甘,他很不明白,這個貧瘠的鹿兒島有什麼可貪圖的。
野田心中不平,卻不敢流露分毫,只得心中唾罵岸信這個王八羔子,可惜岸信現在是德川家的紅人,鍋也好,禍也好,只能由他這個薩摩藩的舊人來背。
「我們將軍同意了大人的租借要求,但是希望租期能不能通融一下,您看一百年是租,這九十九年也是租啊!」變更租期是野田單方面希望,這並不是江戶的要求。
韓士承對著野田吐了口煙,這個矮冬瓜不老實啊!便笑道:「通融?我不通融,一百年就是一百年,我的上司說了,一年都不能少!」
「這?」野田猶豫了,要不要點頭,條約一簽訂,可就徹底沒救了。
韓士承不耐煩,「不要給我這個、那個,同意,就簽字,不同意,你也用不著回去了,我親自去找你們將軍。這小島不大,道路卻是七扭八拐,我若是找長州藩的人帶路,他們一定會樂意的!我提醒你,千萬不要懷疑我們的軍事力量,我想你在來的路上也看到了我們的武器,你們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野田無可奈何地點頭,明明是自己的國土,卻要讓給別人,說是租借一百年,其實不就是割讓個一百年么!
「還有!」
野田預料這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結束的,果然,韓士承又發聲了,「還有,欠我的錢,一分不能少的要還給我,另外,我的軍隊駐紮在這裡,也是要開銷的!」
「這個錢也得我們出?」割地賠款,這在諸侯的戰爭中亦是常態,明知故問不過是心懷僥倖。
韓士承將煙頭丟進煙灰缸,任由煙頭在水晶缸中殘喘,這個鏡頭,野田看得透徹,苟延殘喘瓮中鱉,將死的局,沒有商量的餘地。
「天時、地利、人和,江戶哪樣都不佔,我想你們也沒什麼理由拒絕!」韓士承按了下桌子上的鈴鐺,不一會兒,他的助理進來了,手裡捧著厚厚的一沓文件,恭敬地放在桌子上。
韓士承指著桌子上的文件,一本正經道:「上面東西都是印刷出來的,印刷的費用就免了你們的,麻利點,一共八份,快點簽完,你痛快,大家都痛快。」
條約簡直就是一本書,紙張很厚,是特製的,上面排著秘密麻麻的字,同一張紙,正面是漢文,背面是日文。
「這麼多,我得看一下!」野田想要翻閱條約的內容,哪怕只是大致地翻閱。
韓士承豎起食指晃了晃,戲謔道:「等你看完要多久,我看還是免了,這條約是兩份,下面那份紙張糙一點的是留給你們的,你帶回去慢慢看。不管我在條約上寫了什麼,你都要簽,這又沒得商量!」
野田只是粗淺地翻閱了兩頁,前面割地的內容,論地域範圍、租期都沒有問題,至於其下所說明的租期內,江戶不得干涉鹿兒島任何政務,這個說明也是多此一舉,實際控制權還是在別人的手裡。野田拿起邊上的筆,但這一支筆很奇怪,不是毛筆,是鋼的!
韓士承招了招手,接過筆,替他拔開了筆套,並做了一個握筆的姿勢。
鋼筆又回到野田的手中,他抬頭望了眼韓士承,嘆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在條約上籤了自己的名字,隨後打開自己帶來的方盒,那裡面存有四枚印章,兩個來自天皇,兩個來自德川。這不是他自己要帶來的,而是上一次會談的時候韓士承特別要求的,野田很困惑,這個年輕人是怎麼知道他們的印信,思前想後,他認為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岸信的口。
野田蓋完印信,在最後按完自己的手印之後,韓士承的助理便將上層那疊文件收走,並在書桌前仔細核對簽名、日期、印章,確認沒有遺漏,才將文件合上,放在韓士承的面前,那文件封面上的幾個大字格外醒目--《鹿島條約》。
放下二郎腿,韓士承站起身,伸出自己的右手,笑眯眯地對著身高不及自己胸口的野田說到:「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