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得算創業

這個賣茶粥的小夥子在陽光下打了個盹，就被我趁虛而入了。

春日裡正午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痒痒的，不願意睜開。我眯著眼睛，打算慢慢的進入今天的角色。我是土生土長的建鄴人，啊，現在要叫叫建康了，聽說那些個胡人是從八年前開始打我們的，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偶爾聽說個什麼也只當耳邊風，反正這裡還是生活的好好地就行了。

漸漸地來這邊避難的人多了起來，好多都是厲害人物，總是聽說碼頭上誰誰一來場面就有多麼熱鬧，尤其是六年前聽說了皇帝打算要遷都，好多大官都已經來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皇帝自己沒有來。我這個人最愛這些熱鬧，每次一有錯過就要到處打聽，打聽到了也要懊惱好幾天。於是我就觀察了碼頭好幾天，終於定下來一塊不太起眼的地方來賣茶粥，其實哪裡為了那點谷帛，不過是為了湊這個熱鬧罷了。那時候正在建都，沒人來管我，如果不小心被廉事罵了，就悄悄地換個地方，反正只是幾個碗一個席子的生意，有時候碼頭上清凈我也四個市輪流去轉轉，不過那裡有市令，還得交些稅，不如外面自由。我的茶粥熬得濃濃的，又便宜，一來二去竟有了一些碼頭上的熟客，多是些早年就逃難過來的官家僕人，被派來打聽消息的，他們尋著我們來買，互相之間聊聊省了自己去跑，我們幾個默默聽著，倒是能知道全城的新鮮事。

這不前幾天聽說有個河東太守，叫什麼伯道的，可丟了一個大人，他剛打仗的時候就被俘虜了，這還不說，後來好不容易逃出來，怕的他整個家一起逃難。匆忙逃難路上自然不順啊，可憐他在路上不得已自己的兒子死了，弟的兒子活了下來。這點倒也應該是個好人，只是運氣也未免太差，一把年紀了就娶了一個妾，愛的喲。過了一年了，好好地想起來問她的身世，一對才知道娶的是自己外甥女。雖然咱知道這是個碰巧的事，但是這段日子茶餘飯後的就愛拿這件事開玩笑。之前聽到的那些讓人傷心感動的事，反而嘆息一下就過去了，就像石子扔在江里，不過一個小水花罷了。

之前聽說郗刺史在永嘉喪亂那會兒，是在鄉下避難，聽說那會兒已經是中書侍郎了呢，卻超級窮。村裡的人輪流給他飯吃，他帶著外甥和侄子去吃，結果人家說這可供不起了。真是的，要我說這就不對，那人家能自己吃飽了看著孩子餓著嗎？結果聽說逼得人家跟松鼠似的給孩子存點飯，幸好後來活下來了。

我正在慢慢回憶打發時間，正巧有個熟客過來，好像是顧府的一個僕人，坐下就抱怨說是他家過幾天要有請客，忙作一團，他借口去市裡採買才出來偷偷閑，「我特意繞道來這裡吃茶，夠不夠朋友啊？」他跟我說，沒等我回答他又自己說開了，「我家主人說了，這個人在他過江逃難的時候受人家多次幫助，簡直是救命恩人，一定要好好好好的招待呢！」我才不相信他家主人這麼說話，不過這位顧大人逃難這麼混亂都有人幫忙，可以算是一個運氣超級好的人了呢。

晚上我收攤回家，順著秦淮河南岸走到長干里就是我家住的里巷了，我家大君的眼光那是沒的說，看見這裡闊成居住區就湊錢買了一個大房子，為這事我和大君被慈陰的嘮叨了好久，最後看著這裡越來越繁華才算了。把東西放下以後數數今天的茶錢交給慈陰，我總是去大市，或者各個小市晃晃，建康現在一天的變化，比小時候一年都大。

第二天一早，我順著原身的習慣起來煮茶粥，慢慢的煮直到表皮有稀粥的樣子，當然順便也給全家煮了粥，烙了餅，喝完以後挑著茶粥和下午的餅順著秦淮河慢慢悠悠的來到碼頭擺好。又一天開始了，數以萬計的船隻靜靜的躺著，我迎著陽光就這麼看著，直到閉上眼睛也能看見它們的輪廓，這些船來來去去的都是我聽都沒聽過的地方，但是總歸是要回到這裡，彷彿這裡就是世界的中心，讓人覺得這裡會永遠這麼興盛下去。

我正感嘆，昨天那個人居然又來了，原來昨天他家主人賞了些布帛，他就忙不迭的來這裡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可買的，說是比大小市都便宜，起碼少了那四分的稅錢。真是越有錢越摳門。我這生意做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有人想起來收我的稅呢！

「你主人可真大方，那一定是你們昨天的宴會辦的十分好了？」我邊給他上茶邊問，想問點故事出來打發時間。「到底有多講究，好歹說說讓我們也見識見識！」

「嗨！有什麼不同，只是昨天我家主人問他，為什麼總是救他，結果你猜怎麼著？那個人說啊，我主人在洛陽的時候別人請他吃炙肉，他看那炙人樣子像想吃似的，就送他了。那時候我主人還被嘲笑咯，說天天干這個還能沒吃過？」這個僕人吃完了茶說，「反正甭管吃沒吃過，這不這人記著我主人的好，所以在過江路上注意著主人，就想跟他說話，一看見他有事，自然就去救了。所以主人看他自己好人有好報，開心唄，就把我們全都賞了一遍。」

好吧，這個故事的人物也沒超過三個，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幸好我自己的世界倒是大得很，要不一輩子這麼看別人的熱鬧也太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