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畫舫錄2
「小蓮,走,今天哥哥帶你去看雜耍吧。聽說這幾日堤上來了不少,可熱鬧了!」這些日子出門,老夫婦的孫女小蓮也常常跟著我,因為我賣完了魚總願意去董子祠坡兒下的大東門書場逛一逛,聽一聽。這幾日說的是聊齋志異,聽著居然有幾分熟悉,就不再去了。
「恩,好!」
聽說今年諸雜耍醵資買棹,聚於熙春台,各出所長,要數日而散。
如立竿百仞,建幟於顛,一人盤空拔幟,如猱升木,謂之「竿戲」。
長劍直插喉嗉,謂之「飲劍」。
廣筵長席,滅燭罨火,一口吹之,千碗皆明,謂之「壁上取火」、「席上反燈」。
長繩高系兩端,兩人各從兩端交過,謂之「走索」。
取所佩刀令人儘力刺其腹,刀摧腹皤,謂之「弄刀」。
置盤竿首,以手擎之,令盤旋轉,復兩手及兩腕、腋、兩股及腰與兩腿,置竿十餘,其轉如飛,或飛盤空際,落於原竿之上,謂之「舞盤」。
戲車一輪,中坐數女子,持其兩頭搖之,旋轉如環,謂之「風車」。
一人兩手執箕,踏地而行,揚米去糠,不溢一粒,謂之「簸米」。
置丈許木於足下,可以超乘,謂之「高」。
以巾覆地上,變化什物,謂之「撮戲法」。
以大碗水覆巾下,令隱去,謂之「飛水」。
置五紅豆於掌上,令其自去,謂之「摘豆」。
以錢十枚,呼之成五色,謂之「大變金錢」。
取斷臂小兒令吹笙,工尺具合,謂之「仙人吹笙」。
我和小蓮穿梭其中,連我也覺得今日這些雜技精彩非常,但是小蓮總有一些悶悶不樂。不過我想小蓮也是一個大姑娘了,有些心事也正常。
「王哥哥,你知不知道明日便是中秋了?」
「啊,對啊,怎麼?」
「沒事。」
「今日我特意歇了一日,想去逛逛,你陪我嗎?」
「什麼?來嘛!」
「你晚上約的那裡?」
「你怎麼知道?」
「臨水開軒,供養太陰。繪縵亭彩幄為廣寒清虛之府,謂之月宮紙。又以紙絹為神具冠帶,列素娥於餅上,謂之月宮人。取藕之生枝者謂之子孫藕,蓮之不空房者謂之和合蓮,瓜之大者細鏤之如女牆,謂之狗牙瓜。佐以菱、栗、銀杏之屬,以紙絹作寶塔。士女圍飲,謂之團圓酒。」
「什麼?」
「咱們家沒有臨水的窗子,要供奉月亮的話是不是要去湖邊?」
「恩,嘿嘿嘿,王哥哥,你買藕的時候能不能分我一個啊?」
「就只要個藕嗎?咱們去翠花街還有多子街逛逛?我來了揚州以後還沒有好好逛過呢。」
「啊?不用了啦!」
我拉著小蓮走到南柳巷口大儒坊東巷內,這裡都是珠翠首飾鋪。這裡多是綢緞,首飾鋪面,我到處走走看看,比小蓮還要興奮。只可惜囊中羞澀,也只能為小蓮買一個小小的珠花,不過好在中秋將至,商鋪門口都擺著成套的拜月之物。
還有夥計叫賣:「子孫藕,子孫滿堂,多子多福;和合蓮,夫妻恩愛,子孝母愛,家庭關係和諧融洽;狗牙瓜,吉祥如意。」
另外,還擺著用紙絹或琉璃等來製作寶塔,是作為拜祭之物,對月神以表誠意,也有用紙絹剪畫月宮圖、嫦娥畫。
我瞧著新鮮,就都買了一些。
最後我們在虹橋爪的跨虹閣買了一點果酒給我自己過節。聽說這地先為酒鋪,迨丁丑后,改官園,不過仍令園丁賣酒為業。聯云:「地偏山水秀,酒綠河橋春。」閣外日揭簾,夜懸燈。簾以青白布數幅為之,下端裁為燕尾,上端夾板燈,上貼一「酒」字。
一個年輕的酒把持見我們進來:「客官來點什麼?這裡面的土酒如通州雪酒、泰州枯、陳老枯、高郵木瓜、五加皮、寶應喬家白,皆為名品,客官嘗嘗?若想嘗嘗鮮咱家的木瓜也是不錯的,六月三伏時造麯,曲有米麥二種,受之以范,其方若磚。瓜米,是店裡自己將糯稻碾五次而成,用以作酒。去年立冬后煮瓜米和曲,開始發酵的。酒用米曲則甘美,用麥曲則苦烈。不知道客官的口味?」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聽到熟悉的做法,雖然我知道自己不愛喝這一種,但是這讓我想起還無憂無慮的二十五歲。
「王哥哥,你喜歡喝什麼?八月紅梅新熟,買半斤嘗生吧。」剛說完掌柜唱之,把持應之,遙遙贈答,自成作家,殆非局外人所能猝辨,「小蓮要不要一點酒娘兒?甜甜的?」
「哎呀,人家還小呢!」
「哈哈哈!」
我們從酒鋪出來,小蓮捧著她的一大堆東西跟我告了別,我拎著酒鋪贈的兩塊燙蒲包豆腐乾還有酒回家去了,圓圓的好像一隻鱉,聽說也叫旱團魚:「揚州好,暮景是中秋。大小塔燈星焰吐。團宮餅月痕留,歌吹竹西幽。」
今日這個中秋,是我最接近家庭的感覺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