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鎖魂鏈
男子看了半會,振臂一呼。
寬大的金絲袖袍拂過輦頭。金邊絲未落,男子聽到遙不可及的地方,傳來幾聲咕噥咕噥的聲音。那是湖面因為未知的災害而提前做的預警。
男子的手尖輕抵龍首,透過飛旋的清風,直盯著少女被衣服覆蓋的心臟,那裡的印子――月牙聖印。
印子很小,在她心臟的中心,周圍是流通的血脈,和滾滾不息的經脈靈氣。
還有――
男子皺了皺眉頭,那是什麼?
男子的目光注意到她心臟裡面的一塊印記,那是一塊圓月,非常小,比一個拇指的指甲蓋還要小。它被封印沉睡,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這個印子是什麼!
男子又想到剛剛那幾聲湖水冒泡的聲響,不由陷入了沉思。突然,他抬起手,輕點了一點空氣:「難道是她!」
與此同時,強風向著地面的少女去――
「再見了,女人。」
陽光像一道針劑,一紮下去,痛只一瞬間,直到這種痛又凝聚成光形成某個白點!
少女被一道這樣的光亮閃眸子。耳畔傳來屋外丫鬟阿叮的聲音:
「大奶奶這會子從歐洲回來了。老爺子已經過了世,只剩個老太太當家。老太太又極疼愛她這個大女兒,說不得,罵不得,連著外孫女也一併當了親孫女養著。還給招了個女婿入贅,這往後啊,沒老爺子主事,還不得橫到天上去!」
門外的丫頭嚼了幾道舌根,腳步也沒作半點停留,就端著果盤去往大小姐的「花語榭」。路過半鴛橋時,與幾個打掃房間、手裡抱著新被褥的顧家傭人相遇著了。
「雲姐兒,這是哪來的蠶絲兒被,怎麼看著眼熟?難不成最近咱家又收禮了?」丫頭滿面笑容地走上去。
雲姐兒本名夏氏,在顧家做了快五十個年頭。只有個姓氏,沒名字。聽說是老太太當年的陪嫁丫頭。因顧家上下都喊成「雲姐」,所以,阿叮也這麼稱呼她。
為首的雲姐見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頭阿叮,便停下腳步,一臉笑意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小丫頭朝她來。身後是抱著乾淨褥子的兩個半熟不熟的丫頭。她們低著頭,安靜沉默。
雲姐兒笑容可掬,立在橋上,橋底下是溪流池花,白嫩嬌美,搖搖生熠。
丫頭小叮一手端著果盆一手垂在身前。
雲姐兒笑道:「姑娘可不知道,這蠶絲被是從四小姐那拿的。這不,大小姐和大太太剛回來,老太太想著要好好照顧她們,就和四老爺說,把四小姐的金絲被給大小姐拿去。往後再有了,就補給四小姐。」
丫頭聽了,問:「怎麼不拿五小姐的?偏偏拿四小姐的?三小姐,二小姐的為啥不拿去?」
雲姐覷看兩眼四周,見沒有其他人,就壓低聲音說:「還能為什麼,五小姐最小,老太太疼都來不及,更何況,她有個厲害的娘,又有個不好說話的爹,老太太可最愛惜她這個小兒子了。」
「那其他人為啥不拿去?」
雲姐兒手在空氣里一扇:「唉呀,老太太這麼多兒子女兒中,只有四老爺好說話,看以往的,不管是誰提要求,四老爺都會答應。四太太又怕四老爺,你說,老太太不拿四小姐的,拿誰的?」
「四小姐知道嗎?」
雲姐兒說:「肯定不知道。就算知道,四小姐不喜說話,又是常年不開口的性子,又能怎樣?還不得是委屈往肚子里咽下去,憋死。」
那丫頭又問:「可見到四小姐了?」
雲姐兒說:「方才老太太叫我去拿被子,又見著四老爺打四太太,也沒見著四小姐,估計跑出去了。好了,不跟你說了,你這水果可是拿給大小姐的?」
阿叮點頭一點,算是默認了。
「可別拿她吃,給五小姐送去,如今,老太太正在那裡,你要是送去了,正好討老太太的歡喜。也讓你早點在顧家立足。」
「呸,討她這個老巫婆歡喜?這樣欺負四小姐,我還是――」小叮正要往下接著說,說她要去尋四小姐,見雲姐兒斜眼冷麵瞪著,就不說話了。
雲姐兒說:「你這丫頭年紀小,說話沒個分寸,這顧家人多眼雜,今天是我在這裡,若是讓別人聽了去,小心被家法打死。」
「是是是,謝謝姨母。」丫頭小聲道。
雲姐兒舉手要掌她的嘴,又回頭看了身後兩年輕姑娘一眼,見她們都低著頭,想了一想,轉過來對小叮,低聲說:「和你說過多少遍了,在這裡不要叫我姨母。再這樣,我可保不了你。」
「是是是,雲姐兒!我先走了。」阿叮端著果盤下了橋離去。
另一邊――
少女揉了兩下稚嫩的眼皮兒,扶著鍋灶,撐著要起來。但是,由於睡了太久,兩腿沒了知覺,這下又麻又癢,跟萬粒細針尖兒扎似的,加之又做了奇怪的夢,腦袋暈乎。更多的,是感到奇怪,想一直做那個夢。即便那個夢境,是從她記事起就做的,也仍然覺得怪異。
眼下,只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陽光也刺眼,弄得少女不禁抬起白嫩的玉手,擋在額頭前。她眯縫著眸子,綿密的黑濃睫毛在眼皮上輕輕點著。
如細柳點水般翹而溫婉。
她緩緩打開房門,跨過門檻,走下台階,四周無人,只有閑庭翠樹,木石桌椅。
少女穿過陽光,過了幾道門,途徑她爹娘的院子,裡面傳來瓷器摔在地上的脆響,又有男人的吼罵污穢不堪,她逃也般的迅速離開。
「四小姐!」顧家的守衛立馬低頭齊喊。
少女慌亂中,不知不覺竟然一路跑到顧家大門口。
她點了點頭,回首看一眼顧家的門匾。冰冰冷冷的木漆,以墨色鐫刻了一個「顧家」二字。
少女的唇邊露出一抹笑意,她瞬即轉了身,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盪。
「桂花糕!香甜酥軟的桂花糕!小姐,買一塊吧!」
少女看了一眼,無心吃喝,面色淺笑,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路邊賣花傘的,擺了幾把在台前,它們的傘面上畫著江南水鄉的景,都是極為細膩美麗的水墨畫。這些文藝范兒的傘在案桌前撐了一排,傘面圖文水墨的那面兒朝向街上,細把子紅繩流蘇朝向裡頭。
這些漂亮的東西,吸引了不少年輕的富家小姐駐足挑選。
嫣然一道靚麗的風景。
少女的腳步不停,她邊走邊回頭望去,見無人跟來,便加快腳步。
不知不覺,周邊的繁華落盡,叫賣聲被屋榭的密集取而代之。
她感到心頭某個地方一陣溫熱。
血流倒涌。似曾相識的感覺縈繞在少女的每個細胞。
帶著這樣的感覺,少女越往深處走。
漸漸的,耳邊的平民的安靜開始模糊,心頭一陣劇痛。全身的神經脈絡被一道無形的繩索拉扯,向天地四個角用力。
少女尖叫一聲,很快便失去知覺。
……
無風無浪,石島孤在墨色淺海中央。不高不低,十來米的樣子,一座廢舊帶著銹跡的燈塔矗立在島中央。
聳立如一顆人頭一樣。
它與水面接觸的四周長滿了有毒的藤草,它們飄然搖晃,在靜立的空氣中晃著酥軟的身子。好似陪祭的物品一樣,簇擁著黑色石壁上的沉睡多年的軀體。
當這幅軀體醒來的時候,軀體的所有人——一個姑娘,發現自己被兩條鎖鏈穿骨而過,懸在石壁上。
「我是誰?我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