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5 意外之喜,有心無心
經歷了一天半的折磨,秦小椋終於腰酸背痛地從考場面有菜色地回到了教室。
教室裡面正呈現著非常明顯的三級分化:
一邊歌舞昇平,彷彿快樂到即將升天的寒假已經近在眼前,一邊是愁雲慘淡,好像今晚回去就要準備進入生命的下一個輪迴了,一個個念念有詞地趴在桌子上寫遺書,還有一部分宛若老僧入定,波瀾不驚地該幹什麼幹什麼,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到有關考試的哪怕一絲端倪。
秦小椋極其巧妙地介於這三者之間,自成一派。
教室裡面還保持著考場的布置沒有移動,秦小椋憑藉桌子上的邊邊角角和各種疤痕勉強辨認出了自己的愛桌究竟是哪一個,在暗自慶幸沒被『拐賣』到別班教室的同時彷彿乳燕投懷一樣趴在了桌子上。
她也不嘆氣,就是趴成了一種本人已死有事燒紙的姿勢,說不清楚到底是考砸了哀莫大於心死還是把暗喜藏於胸中,總之就保持著那麼一個彆扭的姿勢在剛剛結束的數學用過的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看起來像個神棍。
夏堇星好奇得不行,結果湊近了一看,女生袖子下面壓著的紙張只看看露出一個角,上面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極其笨拙地和她對視了起來。
夏堇星:「……」
真是夠了!她一點都不想知道剛考完試就有心情畫大頭娃娃的人心情如何!
她不知道,考完試在還沒有被計算過程全部佔領的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已經成了秦小椋從初中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不管考得好於不好,不好遇到的題會與不會,都先畫上幾筆才有心思往後看。
考得好時輕鬆娛樂,考得不好時消遣慰藉,題會做時聊表放鬆鼓勵,題不會做時就象徵安慰鎮定。
齊老師曾經為她這個壞習慣操碎了心,恨不得把手綁了,讓她用左手答卷——奈何秦小椋是個純純正正的右撇子,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氣得本來就面臨中年禿頂危機的齊老師默默地自閉了。
只是這種時候的秦小椋往往讓人摸不准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手把手教了她兩年半的齊老師不清楚,故人相逢不過三月余的夏堇星當然也不知道。
而摸不準的秦小椋邊畫娃娃邊面無表情,腦子裡只有一件事:
考完了,趁成績還沒下來先玩個夠本,最好再能敲秦爸秦媽一頓大餐,畢竟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吃飽了好上路。
班主任老袁像是忍者傳人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教室前門,前後左右聊得正歡的同學們立馬像是背後都安裝了班主任感應器一樣,安靜了下來。
「同學們,本學期的學習到此為止就要暫時告一段落了,至於考試成績……」
全班人不論是先前的哪一派心瞬間都給提到了嗓子眼。
「……考試成績還沒有出來。但是我希望同學們無論這次的成績如何都能保持一顆平常心,正視自己的問題和不足,一次考試或許說明不了什麼,但是這的確是對你們近來學習成果的一次檢驗……「
班主任老袁大喘氣地補上後半句對秦小椋等人而言生死攸關的話,就面不改色地開始了淳樸的雞湯模式。
秦小椋一顆心踏踏實實地落回肚子里。
人們總是會猜測自己所不熟悉的環境或世界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模樣,像是科學家大膽猜測月球和火星有生物存在,像小說家經常幻想有各種各樣不一樣的世界,還比如廣大的學生們總是覺得學霸這種生物就是每次考完試以後都胸有成竹雲淡風輕,成績下來以後露出一副『看吧果然不愧是我』的傲慢笑容。
但其實無論在哪裡,考完試后大家對待成績都是期待且畏懼的,怕自己太差,或者是擔心自己不夠好。
……
從放學回家的大部隊里看去,誰能從面部表情裡面分辨出來誰是學霸誰是學渣?
搞不好後者反而還會淡定冷靜一些呢。
——破罐破摔的那種。
秦小椋坐在窗台上,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俯視著教學樓下的眾生百態,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得道高人。
……但其實她在這裡裝雕塑的原因就是暫時回不了家。
三十分鐘前,班主任老袁以一種不符合理科老師的啰嗦講了一大堆毒奶毒雞湯之後,宣布上次布置考場的同學這次繼續布置公務員考試的考場,就拎著個公文包溜溜達達地騎著他那輛繼原先那輛已經壽命宣告終結的古董自行車以後、顯得格外時髦的山地自行車走了。
但秦小椋此刻並沒有心情感嘆她偉大的班主任老師居然能把一輛越野用的自行車騎出一股滄桑閑適的感覺,因為她再一次不幸地中招了。
期末考試的時候她就好巧不巧地輪到了布置考場,連最後一點考試前抱佛腳的想法都被無情地人為破滅,在這個不是她所在考場的原教室堅守到了最後一刻。
然後直接進入了與半生不熟的化學試卷的會面。
沒想到考完試以後居然還有一次!
今天正好是星期五,是近來頗為體恤學生們的校長大人們良心有感,大筆一揮宣布提前放學的好日子,沒有晚自習的難得一天,學生們跟散養的豬牛羊雞鴨鵝一樣撒歡地往校門外沖,各位年紀大佬們和學霸也不能免俗。
偌大的教室只留下秦小椋一個人,背影在夕陽的照射下看起來格外凄涼。
留下一起做衛生布置考場的總共四個人,舒桐繼續要遊戲不要同桌,只擺了桌子凳子就背上書包宣布告辭,賈暘那廝從一開始就沒出現在教室里,秦小椋倒是在不遠處的操場上憑藉她左右眼5.0的優秀視力看到了一個與之極其相似的身影。
只剩下一個嬌柔萌妹子方玥玥,還有一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打擊的面有菜色的秦小椋。
本來以為做完就完了,沒想到中途學生會的人過來通知,說年級主任要親自過來檢查,讓每個班都留一個人等待檢查。
秦小椋作為一個對女生保持著奇怪紳士風度的怪人,在方玥玥『我爹地媽咪要帶我去吃好吃的』的小眼神下敗下陣來,無力地表示自己願意承擔起『留守』的重任。
其實也還好,反正學校離家就一條馬路,秦小椋用智障兒童歡樂多,留守兒童花樣多的狗屁真理忽悠自己,拿出美術課時放在教室的彩鉛和空白本寫寫畫畫起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畫什麼,落筆就顯得格外沒有章法,可每當用各種各樣的色彩把一張白紙填滿的時候,秦小椋總會覺得內心滿足充實。
一個人的時候就是容易做兩件事。
一件是想入非非,一件是專心致志。
專心致志到地中海的年級主任都到秦小椋跟前了,可憐的孩子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奇葩行徑盡收對方眼底。
年級主任、也就是人稱張胖子的中年人敲了敲秦小椋的桌子,眼神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長。
「這位同學,你幹什麼呢?」
秦小椋嚇得把彩鉛的筆頭都生生折斷了。
顧不上心疼自己的筆,秦小椋低著頭收拾東西,頭都不敢抬:「沒有幹什麼老師,對不起老師,我馬上就走。」
要命哦,OMG,為什麼每次都能碰上他?!
上一次秦小椋獨自留守空教室,還是高三全市聯考佔用教室的那次,一樣的考場一樣的人,秦小椋背著烏龜殼一樣厚的書包等在教室門口,最後等來的就是這尊大神。
而且這位大神還好死不死和秦小椋家在一個小區,一路沒話找話地和秦小椋聊到了家。
對方盡沒盡興秦小椋不知道也不敢問,反正她自己快要被這位給嚇死了,鑒於這整個學期下來年級主任張老師的嘶吼式教育警告已經成了四班全體同學的一塊心病,對於這位秦小椋基本上除了繞道沒有別的想法。
可越是這樣想,碰面的機會就反而越高。
秦小椋嘴裡發苦,上一次被追問學習情況祖宗八代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實在沒什麼和這位有著巨大代溝的中年叔叔談的,只想溜號走人。
這一次張老師倒是沒有留她談心,只扔過來一句路上小心就晃晃悠悠地從後門飄出去了。
秦小椋從前門落荒而逃。
……
Z市的冬天很冷,雖然還不至於到東北那種滴水成冰的程度,但是大西北的風刮在臉上是呼啦啦的疼,長此以往磨練出的,不是縱橫交錯的肌膚,就是厚比城牆的臉皮。
秦小椋十分貪心地兩者兼顧。
所以在那份85分實際上卻純屬瞎蒙的化學試卷飄在手裡,難得陰溝裡翻船的舒桐捧著一張79分的試卷一臉不可思議地追問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時候,這廝很不要臉地把頭揚了四十五度,來了一句:
「天機不可泄露。」
舒桐:「……」
雖然他不打女生但還是好想揍她怎麼辦?
真是氣死他了!
這個學期秦小椋過得可以說是渾渾噩噩顛三倒四,別人學的時候她睡得比豬還死,別人安眠的時候她又發瘋一樣地狂補作業和筆記,過著貓頭鷹的生活頂著熊貓的臉,另外還得披著一張學霸的外皮,裝十三裝的她自己都深感必備累覺不愛。
恨不能早點洗洗睡了,醒來以後就身在符合自己水平的普通班,說不定哪天爆發一下還能來個稱王稱霸。
可現實就喜歡跟人開相反的玩笑,秦小椋這麼造,年紀排名還是不降反升,從開學的六十多到期末的四十多,中途走的一直都是上升路線。
搞得蓋瀧好幾次都覺得真是造化弄人。
有心求者求不應,無心插柳柳成蔭。
但這些秦小椋都不知道,她只是半喜半憂地捧著這張彷彿天外來客的試卷,一邊憂慮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接受舒桐的邀請去他介紹的補課班裡提升一下空有成績沒有內存的自己,一邊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一件事:
今年可以過個好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