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錦繡之殤
華燈璀璨,紅幔飄飛。偌大的甘露殿里,宮人們都低著頭來回忙碌著。
銅鏡前的女子,雲鬢高聳釵鈿玉環,一身鳳冠霞帔,環佩丁當。
「將軍,您可真美啊!」喜嬤嬤正往女子烏髮上比著鳳釵,笑著稱讚。
另一個嬤嬤忙道:「錯了,錯了,該稱呼皇後娘娘啦——」
「是是,老奴說錯啦,咱們皇上可是有福氣啦!」
玉梨一臉自豪和得意,「那是!我們將軍脫下戎裝便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雲蘅低下頭,面上有些羞意。
阿燁會喜歡她的樣子嗎?如今在胭脂水粉的修飾下她似乎又恢復了當初的水靈。
其實,她的臉已不再白嫩了,因為總是風吹日晒;她的手已不再纖細了,因為常年拿劍握槍。是啊!她長年從軍作戰都是一身戎裝打扮,早已經不美了。
雖然戰功顯赫被先帝封為錦繡將軍,可她雲家阿蘅更願意為心愛的阿燁洗手作羹湯,和他做一對美滿夫妻。
天可憐見,這樣的日子終於到了。相伴八年,出生入死,如今他的燁終於要做皇帝了,明日便是他要娶她做皇后的日子。
她不在意虛名,只想和他永不分離。
雲蘅微笑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腹,心裡更是甜滋滋的,他們的孩子來的也正是時候呢,這個好消息,她可要等到洞房花燭夜再告訴他……
「娘娘,陛下擔心您沒有用膳,特吩咐奴婢送來羹湯。」一個眼生的小婢女恭恭敬敬地舉著一個托盤跪在她面前。
雲蘅初來乍到,只帶了玉梨一人隨侍,並不能認得宮中這些婢子。
她撩起袖子,伸手端過玉碗,拿起調羹吹了吹,心中愈加歡喜,他的阿燁總是對她這樣細心呵護呢。因為滿心歡喜,雲蘅並沒有注意到那婢女的手在輕輕地顫抖。
直到雲蘅喝個乾淨,那小婢女才默然退下。
雲蘅靜靜地坐著,此刻將近三更,再有兩個時辰便是冊封娶后的大典。
不知何時,四周全然安靜下來。
那些宮人和嬤嬤都已離去,唯留她和玉梨等候在甘露殿中。
更鼓整整敲了三下,一聲比一聲重,直壓進她的心裡!
突然,她猛地捂住心口,一種劇痛瞬間席捲了她的四肢百骸,痛的她全身發抖,嘴角蜿蜒出血絲。
玉梨驚駭大叫,「將軍,將軍,你怎麼了?來人啊!」
人影幢幢,腳步雷動,一群士兵舉著長戟重重包圍起來。一種陰森嗜血的冷意向雲蘅包裹而來……
雲蘅眼花地望著來人,「是你?」一開口鮮血更加洶湧的流出來,滴落在那一身鮮紅的嫁衣上,早已分不清了。
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踩著悠閑自在的步子緩緩走到雲蘅的面前,「錦繡將軍?」她輕輕吐出這個名字,有些譏諷有幾分自得,「你能預測到自己的結局嗎?」
雲蘅無力地撲倒在地上,不甘地抬起頭來,「雲紫瑩,為何要這樣對我?」
呵呵……
雲紫瑩輕笑一聲,流瀉出更多的嘲諷之意,「雲蘅,你還真是極蠢的!也不看看自己有多醜,希燁哥哥怎麼會喜歡你呢?」
雲紫瑩狠狠地掐住雲蘅的下巴,雲蘅被迫抬起頭來——
眼前那冰清玉潔的容色叫人我見猶憐,那輕柔的聲音一如既往,此時卻如毒箭直射向她的心底——
「他只是愛你能在戰場上替他衝鋒陷陣,他只是愛你能為他攻城略地!你還不明白嗎?燁哥哥從來沒有愛過你,他只是利用你罷了!正好,雲蘅你又是一條很聽話的狗,連骨頭都不用給你,你就會搖著尾巴任他差遣!」
雲蘅無力地嘶吼,「你胡說,我不相信!我要見凌希燁!我要見凌希燁!」
雲紫瑩嫵媚一笑,「他可沒有空見你呢?他呀,正忙著準備我們的成婚大典,別聽錯了哦,是雲家嫡長女和新皇的婚典,他一直愛的是我,是我雲紫瑩!」
「不不!我不相信!」雲蘅如同瘋了一般,向門口匍匐而去,她不相信,她要親口問問凌希燁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將軍!」玉梨再也看不下去,掙脫身邊的士兵,就向雲蘅撲過去。
「啊——」一根長戟從玉梨柔嫩的身軀中直穿而過,這個從小陪她長大的忠心侍女瞪著大大的眼睛,胸口鮮血迸濺!
「不!」雲蘅目眥盡裂,「玉梨!」
雲紫瑩嫌棄地躲得更遠一些,「雲蘅,你別痴心妄想了!凌希燁讓我來送你一程,他可不想看見你!」說完朝旁邊的將官示意了一眼。
那人走上前,抽出長劍,毫不留情地劃過她的手筋腳筋,傷口的鮮血如同涓涓小河一般向四周流淌著。
一代叱吒風雲的女將頓時已成了個廢人。
雲紫瑩臉上揚起笑容,絕美卻又歹毒……她慢慢蹲下,俯身在雲蘅的耳畔輕輕地說——
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凌希燁早就和平夏人共謀,所謂康王之亂不過是一場陰謀,連平夏的退讓也都是預先說好了的……你不過是咱們手裡的一把刀罷了!
雲蘅只覺舌根隱隱有血腥,手臂在顫抖,卻無法舉起分毫,「賤人!我要殺了你!」
雲紫瑩不屑地輕笑了,毫無所謂地擺擺手,「好了,把她拖下去,皇甫大人正在城外等著了,把這個大禮送給他,並替我轉告一聲,希望他好好享用!」
雲蘅如同一攤爛泥一般,被人肆意拖拽離開,那鮮紅的嫁衣拖過的地面都沾染著縷縷血跡,一條長長的血路令人觸目驚心!
三日後,一場暴雨傾盆,天地之間一片戾色。
大魏軍營。
凌希燁一身黑色披風微服而來,「皇甫將軍,你想要我獻上雲蘅,我已經實現了我的承諾,你該把東西給我了吧?」
皇甫越人囂張一笑,「真不愧是金盛皇帝,果然是冷心絕情啊!為你出身入死的枕邊人也能這樣輕而易舉地背棄,佩服佩服!」
凌希燁聞言臉色頓時黑下來。
「不過,那女人在戰場上殺了我麾下那麼多兄弟,如今我也折磨夠了,自然不會食言。放心好了!」說著便從懷中取來一疊書信,「如今陛下已順利登基,當然不能叫世人知曉你我曾勾結在一起,請陛下看好,你我勾通的信件都在這裡了,一封都不少。」
凌希燁一封封看過去,果然不錯,面色頓時放鬆下來。
突然一個頭戴冪籬,身姿曼妙的女子從凌希燁身後站出來問,「那賤人可在此處?」
皇甫越人看了看凌希燁,瞭然地笑道:「想必這位才是皇後娘娘,果然是一代佳人。」
雲紫瑩一聲嬌喝:「放肆!」
皇甫越人也不理會,笑眯眯道,「那女人在營賬中,娘娘請隨我來。」
雲紫瑩挽著凌希燁進來,門帘撩開的一剎那,電閃雷鳴,剎那間一道白光照亮了地上一攤鮮血淋漓的身軀,那深黑如夜的眼瞳死死地盯著來人,猶如嗜血的野獸一般冒著森森寒氣。
「陛下,她在這裡呢!你看她的眼睛瞪得那麼大,臣妾好害怕啊!」雲紫瑩有些輕輕發抖。
凌希燁對上那雙眼睛突然也有些害怕,「瑩兒別怕!」刀光一閃,「啊——」
雲蘅的眼睛劇痛,那張臉上只剩下兩個血窟窿,她撕心裂肺地吼著:「為什麼?凌希燁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為你傾盡所有,腹中尚懷有你的孩兒!你為何會如此殘忍?你就不怕九天之上神魔會看著你所做的一切嗎?」
凌希燁冰冷而殘酷的聲音響在這空寂的夜裡,「如此……即使你死了,我凌希燁的孩兒也決不能存於你的腹中!」
撲哧一聲!長劍插入雲蘅的腹中,攪動一番劃破肚皮,凌希燁用劍尖挑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拋於地下。
那副血淋淋駭人的場景就連皇甫越人這般見過血腥沙場的人都心驚不已。
「陛下,她死了……」雲紫瑩顫著聲音說。
凌希燁冷冷地說一聲,「將她拋到狼窩裡去,最好屍骨無存!」這樣便不會有來世了吧。
雲蘅最後的眼神真真的叫他怕了,剜腹去子也是不想再和她有任何關聯和糾纏了。
天上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樹林深處,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被隨意扔在地上。
又是一陣閃電,巨雷幾乎將夜空劈成兩半,是誰在咆哮?誰在哭泣?誰在哀鳴?
滔天的怒火在這樣狂肆的夜裡綿延不滅,那毀天滅地的恨意讓她的靈魂不熄!即使那些兇狠嗜血的狼崽子都避得遠遠的,竟沒有一隻狼敢去啃食那具屍體……
地上雨水蜿蜒,溝壑縱橫,似要無聲無息地將這人間所有的骯髒和詭計全都埋葬。
狂躁的夜雨中,有人踏著一地枯枝腐葉,撐一把素色的竹傘,慢慢走來。
優雅頎長的身姿如畫,雪白的袍裾劃過污濁的泥水,竟纖塵不染。他慢慢地走到那團屍身前蹲下,仔細端詳。
「原來是你?我竟來遲了……」
一襲白裳落在她的身上,輕輕包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