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饕(5)
陳敬瓊見他動了氣,開口勸道:「你且聽他說一說又何妨,吵個什麼。」
劉廣負聽了勸,只斜眼瞥著朱邪從昭,不再開口了。朱邪從昭又笑道:「瞧瞧看你這模樣,我不過說兩句話你便想上來動手,只怕那些村民在你面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劉廣負這次並未反駁,只悻悻望著朱邪從昭。那沙陀漢子又說道:「照我看來,什麼熱情款待,都是你隨口說說。若是深居隱匿的村民,見了你這麼個凶漢,怎麼會毫無防備,反倒是如此熱絡,還要請你到村裡歇息,給你燒飯做菜,供著你吃喝,只怕是腦子讓驢踢了。」
陳敬瓊聽了這話,輕聲問道:「那照你說來,又是怎麼回事。」
朱邪從昭不禁又輕笑兩聲,接著說道:「照我看來,這廝定是喝多了酒,深夜在野林中湊巧撞見兩個村民,沒來由被他宰了。又悄悄摸到人家村中,把那裡正夫婦也給砍殺,在人家屋中躺到天亮,未被人發覺。第二天酒醒了,才發覺犯下禍事,便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全村老小都殺了個精光。等他辦完了事,又想起要來赴約,怕是那時他過足了癮,也沒什麼心思再去尋些好東西來赴約。也虧他不容易,憑他那腦袋竟能想出這荒唐借口,不知在哪裡灌了袋渾水,便敢背過來糊弄哥哥。」
劉廣負臉色通紅,坐不安穩,開口道:「休再笑我,可要翻臉了。」
「自家兄弟置什麼氣?」陳敬瓊見他手往腰裡摸去,便說道:「你且看看他帶的什麼來,不合心意再說不遲。」聽了這話,劉廣負這才安穩下來。
朱邪從昭也不著急,抻一抻衣袖,緩緩從內里掏出一隻巴掌大小櫝匱來。他將這匣子捧上前來,火光中映得清楚,那是巧雕細琢,奇俏玲瓏,絕非俗物。
陳敬瓊見這物件精彩,正想誇上一句,哪知劉廣負哼哼一聲,說道:「這木頭疙瘩,你是燉著吃還是烤來吃?」
朱邪從昭笑道:「莫急,好東西自然在裡面。」說罷將那匣盒輕輕翻開,露出錦緞襯裡,托著一顆雪綢包著的圓珠。「便是這個了。」朱邪從昭將那珠子勺在手中,左右細看兩眼,十分喜愛。
陳敬瓊尚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只說道:「把你那盒子給我看看。」朱邪從昭便將盒子扔給了他。陳敬瓊接過盒子,一番打量,問道:「這盒子定是大戶人家的私造之物,你是從哪裡搞到的?」
「潞州侯家。」朱邪從昭笑盈盈說道。
「哦?」陳敬瓊說道:「那可是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
「小弟不才,與侯家大公子頗有交情。」朱邪從昭顛了顛那顆圓珠,說道:「饒是如此,也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是磨破了嘴皮,才叫那侯大公子賣了個臉面,送我這一顆『圭齡珠』。」
「龜靈珠?」劉廣負不解道:「王八身上的玩意,何必搞得如此熱鬧。」
朱邪從昭也不理他,自將那一層雪綢撩開,露出一顆圓潤豐滿的巨珠來。那巨珠說白不白,間有赤色,乍看之下溫澤滑膩有玉質,細瞧起來軟糯酥嫩無石皮,端是一顆寶珠。
朱邪從昭托著這圭齡珠在眾人身前轉了一圈,薛文寶只覺一股甜香之氣撲鼻而來,那時只想要湊上去咬一口,終忍住不動,眼看這朱邪從昭又穩穩坐了回去。
陳敬瓊仔細瞧了這寶珠兩眼,皺眉道:「這什麼東西,如何得來的?」
朱邪從昭笑道:「哥哥不急,待我從頭與你們說來:早先我心中記掛著今日相會,知道哥哥你的喜好,便四下轉動,處處留心。那時候我本在河東一帶行走,有時往官道上去,想看看有什麼生意能做,卻是兵多民少,撞不上好彩頭,便也懶散了。」
「一日,我又在路邊樹上歇著,瞧見遠處有煙塵漫飛,一隊人馬徑趕了過來。我當下數了個仔細,竟有三架馬車,幾匹騾子,十來個挑夫,四五個趟子手。眼見這幫人腳步綿軟,稀稀拉拉,我便心中大喜。待他們走得近了,我即刻跳到當前,報上名號,也算是打個招呼。」
「這群人見了我,自然害怕得緊,有那膽小的,便要轉身跑了。哪知這時後面馬車裡忽地傳出一聲來喊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朱邪兄。』我忙去看,從那車上鑽出一人來,正是潞州侯家侯大公子。」
「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這侯公子乃是河東一等一的風流人物。我因之前為他家辦過事,結下交情,相熟得很。我一看是故人,也只好上前相見,寒暄幾句。我問他這時節怎麼還敢如此招搖,侯公子嘆言時局不穩,自己奉了他父親侯老爺之命,到了南邊採收了一批藥材運回家中,以備不時之需,這時正往回趕,一路上小心翼翼。」
「我對藥材一竅不通,那時也覺得沒什麼好處,不曾多想,打完照面便想離去。可侯公子卻不肯放我走,當下執意留我作伴,邀我去府上做客。我這心腸一熱,便答應下來,隨他一路往潞州去了。」
「我兩人同乘一輛馬車,當日沿著官道趕路,一路吃酒談天,倒也快活。到了夜裡,沿途找不著店家,人馬歇息,下人們便在野地里生火造飯,送入車中。待飯食完畢,和衣而卧,將就睡去。」
「睡不過半個時辰,忽聽得有異響傳入車中。我即刻驚坐而起,惹得侯公子也醒來。我示意靜聽,只聞得車外隱隱有嬰孩啼哭之聲,雖弱,卻不絕於耳。」
「我那時心中發毛,心想這荒郊野地,若碰上好漢劫道也是常事,卻也不怕,偏偏遇上這邪門之事,倒如何是好。哪知侯公子聽了幾聲,見我如臨大敵,竟不慌不忙,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