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光
武當山上，冰封千里，飛雪連天，北風化作長龍捲雲，蜿蜒曲直，在山霽之中，明滅可見，隱隱約約，恍若人間仙境，立於絕頂，懸於蒼茫。
武當派亦如那九霄神殿，彷彿不食那人間煙火，雲霧繚繞，燦爛升輝。紫霄宮頂，一襲白衣立於飛檐，任憑狂風捲袖，吹髮鼓袍，然卻始終站定，偶爾一眼撇向廣場上操練的弟子，但隨即將目光轉向西北方向，在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什麼力量吸引著他的注意。
風忽而停止，雪花散盡，露出了白衣人絕世的容顏，淡淡的劍眉微微蹙起，飄飄長發不沾一絲白雪恰如流蘇，眼睛如天邊星辰般明亮，只是膚色蒼白，帶著些許疲憊，面若冰山般幽深冷漠，目光如寒潭般深不見底，一身雪色長袍，中間綉有陰陽八卦，頭戴紫金冠，別有玉釵，左側佩劍，不是武當掌門鳳清揚更是何人？而袖中隱隱泛起的金光，誰人不知是令天下邪魔聞風喪膽的絕世神兵。
長風起卷，兩名白衣人從鳳清揚背後的雪霧中隱出，分居左右，左邊的英俊無比，而冷漠之氣直逼飛雪成霜，與掌門之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另一名怎俊俏有致，面容蒼白，神情中頗帶玩世不恭，容貌略有妖艷。而二人穿著與武當掌門無異，皆頭戴銀冠，僅僅是武當派中地位次於掌門的兩位天尊。而這三人竟是二十餘歲之容貌！
其中一人道：「掌門師兄大病初癒，還望保重身體。」
鳳清揚沒有轉身，目光任然眺望著西北，淡淡道：「陸師弟，青師弟，這幾天你們是否覺得武當山有些許異動？」
「是的，掌門師兄，空氣之中隱隱含有殺伐之氣，前幾日我已注意到了，這不柔和的氣息甚至連飛雪也能切開。」
「那麼。」鳳清揚略微停頓了下，「兩位師弟可知為何嗎？」
「莫非武當山下又有嚴重的戰亂和瘟疫嗎？山下弟子未曾傳來書信，想必是其它的原因。」
突然，寒風亂向，飛雪急涌，大地猛然顫動，一束紫色的光柱從西北方升起，直衝九霄，被閃電環繞，殺氣逼人，整個天際被映成了紫紅色，廣場上的弟子起了騷動，而後被長老們喝止，各歸其位，安神定心，紛紛注視著西北方，而在紫霄宮上的三人都凝視那道光柱，眉頭緊縮，表情沉重。
光芒漸漸減弱褪散，光柱也越來越細直至消失，大地又恢復了平靜，只是廣場上的弟子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平復，鳳清揚轉而向廣場上的眾人喊話：「眾武當弟子聽令，即刻到紫霄宮中等候。」
「是！」廣場上的人紛紛對著鳳清揚作偮應道，進入了紫霄宮中。
紫霄宮內，正中是真武大帝的金身神像，鳳清揚坐在神像之前的掌門之位上，兩邊分坐著青吟樂天尊和紅葉天尊，在三級木階下又分坐有武當的真人，道長和散仙，丹士分列站於之后，而普通弟子則在廣場上靜靜站立。宮殿之內一派莊嚴肅穆，寂靜無聲。
「舒師伯，現在情況如何？可聽山下弟子和別的門派有消息傳來？」鳳清揚對著自己左手邊的長老席其中一名長老問道。
「回掌門話，山下弟子剛剛來報，西北方向的奇異紫光還在噴發，絲毫沒有減弱的樣子，而在山中修鍊的弟子也傳回話說山中的靈氣漸濁，殺伐之氣更加凝重。」回話的人是一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一襲樸素道袍。
鳳清揚表情愈發深沉，在掌門的寶座上沉思起來，一言不發，腦海中閃過種種可能，身為一派掌門的他自然不需要想太多的塵世世故，但是這次的異常與武當派絕對有莫大的利害關係。
看著掌門的神情，陸楓塵對眾人道：「眾位師伯長老們又何見解，不妨直說。」武當派兩大天尊青吟樂和陸楓塵，與掌門鳳清揚同為師兄弟，青吟樂為人隨性自由，不怎麼過問門派的事，在門派中主要負責對少數精英弟子進行教導和傳授，而陸楓塵則主要負責門派的大小事宜，幫助掌門分擔，而鳳清揚則有決定權。而他們三人不過二十餘歲，甚至加起來的年齡比在座的一些長老的歲數還小，何其了得！
看著大殿之中討論氛圍愈濃，鳳清揚突然打斷道，「好了，眾位長老們，我想差不多了，各位說吧。」
眾位長老們相互對視了一下，還是舒昊天道：「回掌門，我和諸位長老們商議過後，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不過還是確定，今日異動，與崑崙有關。」
這位舒昊天是武當派七位真人之一，武功和年齡都是一般，是與鳳清揚師傅也是上任武當掌門的最小一個師弟，所以連鳳清揚他們也要以師伯相稱。
舒昊天一言出罷，老一輩的弟子們瞳孔驟縮，表情甚是驚訝，而年輕的弟子們則很迷茫，掌門和天尊以及眾位長老們聽后卻很平靜。
鳳清揚再度陷入沉思，那件事自己雖然沒有參與，可是卻聽師傅說過，十年之前，崑崙絕境開，秘寶出世，然後引發了正邪大戰。可是崑崙絕境，至少也是百年才開放一次，為何這次僅僅十年就再度開放，為什麼？眼光一掃眾人，似乎在等待有人來解答。
可是陸楓塵的聲音先傳來了，「掌門師兄，不如與長老們單獨議事如何？」
「有什麼關係？何必偷偷摸摸，如果真是這樣武當派必須去，年輕一代的弟子們必須面對，不要忘記過去我們也是從刀劍中摸爬滾打過來的，年輕人必須歷練，就連我們自己都很年輕，就算身為掌門天尊歷練一樣不夠。」鳳清揚不耐煩地回答道，「眾位長老師伯都是過來人，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不需清揚多說，這樣，你們回去準備準備吧，只要探明事實如此，我們武當必須做出抉擇，而抉擇的答案一定是和十年前一摸一樣，散吧。」鳳清揚的聲音裡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所有人只能恭敬地聆聽掌門的教誨，沒有人敢有異議，儘管很多人都比他年長，但是所有人無疑都向這名年輕人折服，折服於他的才能和實力。
「兩位師弟，隨我到房內議事。」鳳清揚又向眾人里一掃，「沈長老，召回所有散仙。讓那個人也回來，還有讓飛良，慕名都回來。」說完便向後堂走去。
「是。」兩位天尊回道，便跟著掌門進入後堂中去了，而堂下的沈長老眼中卻閃爍著光芒，連他們都要回來了嗎？他們可是武當派在門派之外的恐怖實力啊，看來這次掌門是要真的動手了。
道童沏了壺茶，點上了檀香后，恭敬地退出了門外，屋子裡只有武當派掌門和兩位天尊三人而已。
「師兄，你這是為何？」這次倒是青吟樂沉不住氣了，他與鳳清揚關係親密，私下裡索性也將掌門二字省略了。
鳳清揚倒了杯茶，卻也不飲，淡淡道：「因為十年前我們沒有參與，沒有與師傅師伯他們同行，所以我自有我的想法而不能讓師伯們知道的，就算是飛良慕名回來了我也不會告訴他們，別忘記了，我們三人才是同生共死的師兄弟，我們三人才撐起了武當。」
「那麼師兄，可否與我和青師弟說說，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師傅他老人家是如何跟你說的呢？」陸楓塵對鳳清揚剛才的話顯然沒有任何意見，他只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今天的紫光何等奇異，那崑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鳳清揚將茶杯放下，繼續道，「十年前正邪大戰，自然是正道四派得勝，但勝得並不輕鬆，當時正道中主要依靠我們武當的掌門，我們的師傅，兩位天尊，華山的掌門和兩位宗主，還有峨眉派的靜月師太和少林方丈悟法大師。至於邪派中人，我也不清楚，只是他們招式詭異，極難對付，而且用心險惡，當年聖火五毒兩派更是攻上了武當山上，我險些死於那戰，幸好師傅他們及時回援才不至於門閥落入邪派中人之手，」
「什麼！」兩名天尊同時震驚，這當今世上除了朝廷，誰敢說能攻上武當山來，何況邪派已與正道四大派在崑崙血戰過，竟還有實力攻入武當，其實力未免太聳人聽聞了。「那麼結果如何？」二人還是止住了震驚，從新向鳳清揚問道。
「邪道三大派聖火，五毒，星宿被擊敗不說，年輕弟子幾乎全部死在崑崙，元氣大傷，而攻入武當的也全部戰死，那些人只不過是一些長老帶的部分弟子罷了，所以師傅他們沒有費多少時間就剿滅了，總之那一戰正邪傷亡過半，年長一代弟子雖無大礙，但是年輕一代的弟子幾乎全部葬身崑崙，死在崑崙的人比雙方正面交手的人還要多，連師傅他老人家也心有餘悸。」
「什麼！」二人再次震驚，令師傅都心有餘悸的地方，那是什麼等級的地方啊，雖然三人早在數年之前就比權量力過，他們的功力超過了他們的師傅，可是在那個時代他們的師傅武當派掌門是真的「獨孤求敗」！從沒有人可以一對一擊敗他。
「所以，我們這次要面對的是同樣的困境。」鳳清揚目光堅定，看著兩位師弟，「正邪大戰，與十年前的慘烈程度相比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麼，師兄，邪道三大派有何動作？」陸楓塵冷靜了下來，他的腦海里首先想到的是他們的對立面。
「這點，現在是不可能傳出消息的，不過幾年之前，我們都知道，三派當家的已經易主，哼，五毒教前教主紫蛇仙子被她的親女兒紫綺毒死，星宿派老仙暴伯被他的一個小弟子殺死，聖火教教主更是被屬下叛亂，參加過十年前正邪大戰的長老們全部被殺，可以說現在邪派是年輕一代掌權，比師傅面對的對手更厲害更歹毒更有野心。」
「那麼師兄，依你所見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行動呢？」
「崑崙地處西北，距離星宿聖火兩派十分相近，聖火教所處的蠻荒沙漠更是其門戶所在，他們對秘寶是志在必得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挑起這場戰爭，將邪派中人殺個片甲不留，讓他們不能遺害武林。」
「師兄，是否要崑崙和崆峒兩派暫時牽制和監視西北兩派？」
「罷了，崆峒和崑崙，你不說我都忘記了還有他們的存在，正派之名早已名存實亡，只圖那偏安一方做西北的霸主，哪裡還願意為天下正道拚命，不過還是發出同盟帖吧，給峨眉，少林和丐幫三派發正派同盟帖，十日之後武當派會盟，商議崑崙之事。」
「那麼師兄，華山一方如何？」
「華山嗎？此次不但不與華山聯合，還需提防才是。」
「師兄，師弟不知為何，華山也是正道巨擘，實力更是不容小覷，此次連丐幫都邀請了，何不請華山呢？」
鳳清揚冷哼了一聲，冷冷道：「華山派現在當然厲害得緊，自從上任掌門令狐淵將氣劍二宗合併后實力自然大增，還收了像東方和西門麒麟那樣的好弟子。不過這東方做了掌門之後，不知道從哪裡學了套詭異的劍法，實力大增不說，性格也大變，門下弟子行蹤更為隱秘，亦正亦邪，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前幾年邪派死灰復燃邀他們會盟一樣沒有來，不知道那老謀深算的傢伙葫蘆里賣什麼葯。」
「師兄的意思是東方和華山與邪派勾結？」
「這只是猜測，並且現在連猜測的算不上，論實力論時機他們現在還沒有理由成為我們的對手，不過我們必須小心，所以，陸師弟，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是，我知道怎麼辦。」
「嗯，」鳳清揚點點頭，走到了門外，看著西北方依然升騰的紫色光柱，那顏色在夜晚更是無比的絢爛和妖異，但是他的嘴角卻露出了慘淡的微笑。他不知道此時正有八個人在不同的地方看到相同的景象，而他們的微笑竟也相同。
雪已經停了，門前院子的積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人掃凈，鳳清揚走回了屋裡，對兩個人說道：「好了，兩位師弟去處理門中的瑣事吧，記住，同盟帖一定要快，讓門派里身法最好的弟子去送，讓他們注意安全，關注往返途中的動向。」
「是，」兩人應道，正要出門，卻又被叫住。
「對了，明日我可能要下山一趟，去一趟成都，門派里的事物暫由陸師弟管理，另外青師弟，你可以去山裡尋找百花桃了。」
「師兄，你這是？」
「別問了，你們退下。」鳳清揚打斷他們的疑問，揮手讓他們退下。
二人不敢再多問，便也各自回房處理事物了。
鳳清揚目送兩位師弟離開，就將門關上，走到房中，負手而立，「出來吧，來了那麼久了，想必我們的談話你也聽了個遍吧。」
「不愧是武當派掌門，以我的功力，連兩位天尊都沒有察覺在下的到來，卻被鳳掌門感覺到了，慚愧慚愧，看來是在下學藝還是不夠精啊。」
「別謙虛了，你的實力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敢說有的，不過他們未必沒有察覺你在偷聽。」
「什麼！」鳳清揚的身後已經多了一名黑衣人，臉被黑紗遮掩，但他的眼睛和秀髮卻沒有遮蓋，恐怕比鳳清揚遜色不了多少。「那我們的計劃是不是？」
「這點你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懷疑的，何況他們未必不知道你是誰，你不是第一次來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察覺，我不說他們不問自然沒有問題。」
「要怪還是怪你不小心。」黑衣人聽鳳清揚這麼說倒也鬆了口氣，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說不出的浪蕩樣子。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不是說時機還沒有到嗎？」
似乎聽出了鳳清揚聲音中的不滿，黑衣人這才收斂點答道：「因為有變故，所以我早來了，可能傳達的信息很有用，或許你會感興趣呢？」
「你在聖火教那麼多年了，看來不少長進啊，和他比怎麼樣？」
「那個怪物，能一個人把上任教主以及手下的法王長老都清理個遍，那種怪物，也太那個了。」黑衣人說到這裡，頓了頓，嘴角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我若能殺你，就能殺他。」
「噢？」鳳清揚已經將身子側了過來，半張面孔透出寒冷的氣息，「要不要試試？」
「哈哈，你不必操之過急，現在沒有百分之百把握殺你，何況我們是合作關係。」看著鳳清揚的殺意，黑衣人還是很冷靜，「我說，難道你對我這次來的原因就那麼不關心嗎？」
「你說。」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那我就說了，」黑衣人拿起茶杯先呡了一口，把玩著道，「東方。」
「咔嚓」，黑衣人手上的茶杯瞬間碎裂。
「居然都練到這個地步了，看來想殺你困難了不少。」
「看來你的潛伏任務完成得不錯。」
「還可以吧，生意也談得不錯，想聽嗎？」
「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