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白源騁將慕七放在身後的樹邊,他劍指一提,朔寒瞬間飛出了劍鞘,隨後左手御靈,只見朔寒劍瞬間化作萬道劍光,皆直衝睚眥而去。
而睚眥只用了靈力的餘威便將那強光震散了去,竟隻身未挪動分毫,宛如無法撼動的頑石。
不知為何,身後的弟子們紛紛口噴鮮血跪倒在地上,只勉強用長劍支起身子,他們的心神似乎受到了極大的侵擾,皆是魂神不定的樣子,極是痛苦。
在這世間,五大妖獸是修仙之人無法抵抗的,它們的靈力太過於強盛霸道,只有像白家初代家主那般的修仙之人才勉強將當時的三頭蛟擊潰,而現在的仙門百家根本沒有一人能與五大妖獸抗衡,就算是白家與慕家聯合起來也未必能重傷其中之一。
可現在如此情形,慕七昏迷,眾弟子受傷,若不由他護著大家,那定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隨著睚眥的冰刺再一次的催動,白源騁御靈在眾人上空凝出一道屏障,擋住了那些來勢洶湧的冰刺。
但以睚眥的靈力又怎會讓他輕易將那些冰刺擋住,隨著靈力威壓的增強白源騁也漸漸力不從心,被鎮在地上的朔寒不自的晃動,那劍柄上甚至裂出了些細碎的紋痕,可白源騁仍是一心想要抵住那些搖搖欲墜的冰刺。
他知道,若他放鬆了手中的靈力,哪怕短短一秒,身後的那些人便會血濺當場,他是白家少主,有著護好眾弟子的使命,定是不能後退的。
只聽一聲悶頓,白源騁的左膝重重地砸進了冰面,那刺骨的寒涼氣兒瞬間順著骨縫血流逆上了全身。
「小夥子,不要堅持了,你是不可能贏過我的。」一鏗鏘聲音傳出。
都說妖獸修至百年便可化人形,有心智,看樣子這冰蒼睚眥定已修鍊了百年余。
「盡人事,聽天命。」白源騁冷聲,他左腿上的緞服已是紅了大片,想必剛才的一跪定是傷了腿的,此地已是寒冷至極,可他額間卻不住地滲出了冷汗。
就算是他想要與冰蒼睚眥拼個死活,可靈力的懸殊讓他就像是睚眥的一個逗玩物,弄死他們這些人對於它來說簡直太容易了。
眼瞅著白源騁就要抵不住那些逼壓下來的冰刺,誰知從河道上劈來一記靈力直接將那數根冰刺碎成了煙末。
白源騁手間一松,隨著心都鬆懈了下來。
身後一弟子喃喃道,「是蘇姑娘。」
透過那彌散在空中的煙末,白源騁這才看到在那錯綜的河道上立著一紅衣女子,那女子身形纖細,手間還有靈力未消散的白光,她長發間挽有一紅玉釵子,甚為靈動。
只見她飛身而起,緩緩落到了白源騁身前,隔在了他與睚眥的中間。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蘇霽歌欠身,頷首於冰蒼睚眥。
「你這姑娘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霸道強勁的靈力,倒真是天選之人,不過既是身命不凡,就更不應插手這等事情。」
「蘇霽歌不過是一介小輩,怎談得上身命不凡。倒是您,百年間都隱於世間,為何突然現身於虛靈境。」
「我受人之託,前來除去些仙家禍害。」
「白家自建立以來就是各仙家之典範,何來禍害之說,您莫不是找錯了人。」
「我不與你論這些,今日我定是要取了這些人的性命,看在你是天命之人,若現在走,我便當做沒有見過你。」
「區區妖獸也敢言語如此放肆,我白家起容你這般貶低。」一弟子怒睜,提劍刺向冰蒼睚眥。
「別……」蘇霽歌話還沒出口,隨著一崩裂破碎之聲,天空猶如下了雨般,滿目蕭紅。
頃刻間,所有人衣衫上都濺了紅,只得那些個白家弟子白衣綴紅像是污漬,而蘇霽歌則一襲紅衣更甚,立在那裡。
兩道血痕從她的額角滑過,帶著猙獰,留下一抹烈紅的顏色。
僅十七歲的她,當時是如何從那三千多修靈司手下逃走的。
當時你父親派了三千餘修靈司去長華宮圍堵霽歌那孩子,三千餘人,個個都是直取人命的高手,那孩子該是多麼艱難的才逃脫了出去。
母親的話不覺在耳邊響起,那段時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白源騁看著蘇霽歌,卻發覺兩人間隔著什麼,虧欠,歉疚……
「今日霽歌不能如您所願了,這白家眾弟子我定是要完整送走了的。」蘇霽歌不再謙遜,言語中儘是強硬。
「小姑娘,這仙家之人對你無所不用其極,殺了你與他們而言,簡直稱得上大快人心,你又何來護著他們。」
「我只護我想護之人,不論原由。」說著,蘇霽歌紅袖一揮,從空中提出一把白柄劍,嘴中說道,「得罪了。」
手起劍下,冰蒼睚眥腳下的冰面被蘇霽歌掀起了大半,跟起了一片冰霜劈散在空中。
「小姑娘,我不想動你,我只要你身後那些人的性命。」冰蒼睚眥說道,它御靈出數陣冰刺,招招直對蘇霽歌身後的白家弟子,完全避開了蘇霽歌。
可這有何用,蘇霽歌偏是自己上去擋下了那些個冰刺。
「你既是如此,我便不得傷你了。」
「指教了。」
原來這才是冰蒼睚眥的實力,無影蹤形,所行之快就連眼睛都跟不上半點。
那些個白家弟子皆為此震驚了,而他們只震驚於如此厲害的靈力,蘇霽歌竟還能憑一己之力前去對抗,若化作他們,定是連一招都抵不住的。
兩人靈力崩散出的餘威震得山石碎裂,再小些的甚至直接散成了冰霧,強勁的風旋使得他們都無法直立,歪倒四散。
他們隔著冰氣看不真切,只得一抹紅影在其中,還伴著令人扎耳的劍鋒劈撞之聲。
看這陣仗,蘇霽歌定是占不了上風,又何況她只有三成靈力,哪能抵得上全盛的冰蒼睚眥,他剛想提劍上去幫蘇霽歌,卻被一弟子叫住。
「源騁少主,慕柒快不行了。」
他回頭一看,慕柒倚在樹旁,眉眼間皆是冰霜,她甚至都沒有不住地顫抖,連氣息都快沒有了。
這裡被冰蒼睚眥的冰氣所制,慕柒本就被青姬的幻境所傷,現在又怎能抵得住這沁骨的涼氣。
隨著一聲暴裂,蘇霽歌從冰氣中退了出來,長劍在冰面上劃出了深長的一道,她身上還裹著層厚濃的冰氣。
她肺腑一滯,嗆咳了起來,口中一下瀰漫著濃重的腥味。
白源騁見她如此,想要上前去,還沒起身便對上了蘇霽歌的眸子。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下他懷中的慕七,良久沒有說話。
白源騁想將慕七放下,可又覺得不妥,如何都不是個法子,便僵在了那裡。
倒是蘇霽歌先走向了他,她步子有些慢,唇上斑駁著血色,看著甚是虛弱。
「她中了青姬的蠱毒。」蘇霽歌蹲下身,撫了下慕七的額頭,滿指冰涼。
蘇霽歌翻手,手腕卻不自覺地顫抖了下,她微微側了些身子,背對著白源騁,在空中畫了驅毒咒,韻入了慕七的體內。
沒一會兒,慕七身上便有了些溫熱,不似之前那般寒涼。
蘇霽歌想要回頭與白源騁說些什麼,話還沒有出口,卻是有三塊冰石砸向了他們,蘇霽歌眼疾,直接劈碎了那些個冰石。
一陣沉穩有力的擲地聲后,冰蒼睚眥從冰氣中走了出來。
蘇霽歌手抵著劍站了起來,在白源騁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肘上流下數股鮮血,淹紅了整隻手。
蘇霽歌先發制人,御靈在這極寒之地扯出千里陣,沖著白源騁說道,「快帶他們走。」而她自己則是擋在了冰蒼睚眥的前面。
「你們今天誰都別想從這裡離開。」
「快走。」蘇霽歌喊道,自己則御靈抵住了那瘋狂撲來的數只冰針。
白源騁本想要將慕七送進陣里,自己則留下與蘇霽歌一起抵抗冰蒼睚眥,豈料蘇霽歌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她一把將白源騁推進千里陣,手中凝靈,關上了陣靈。
他回眸的瞬間看到她嘴角起了笑,燦如暉陽。
那笑太過明媚,讓他竟一時失了神,再反應過來,眾人已在玄水之上。
回頭看著那重巒的紅牆宮格,他突然想起剛才蘇霽歌凝靈的那隻手滿是血漬,而那笑容根本就是在和他道別。
白源騁將慕七扶給其他人,想要施千里陣回去,可奈何怎的也打不開通往虛靈境的陣里。
他想要直接御劍而去,可偏偏一弟子來報,要他立即去往大殿,半刻也不許耽誤。
看了看那濃霧下的山腳,白源騁只得先去往大殿。
虛靈境外,看到千里陣完全關閉后,蘇霽歌眸色一沉,那數根冰針將她穿了個透。
「沒想到你這姑娘竟如此固執,靈力被封了個完全,竟還憑著一枚妖核支撐到了現在。」冰蒼睚眥走到她身前。
蘇霽歌早已站不起身來,就連手中的劍也散了去,她就跪坐在那裡,動作緩慢且顫抖的打開了手,她指尖上泛著些白霜,手中一直緊握的那枚妖核已化成了灰燼,從指縫中流散了出來。
若不是要給慕七驅毒,她都大抵要忘記今日是月初了,剛才哪怕是再遲一秒她都無法合上千里陣的陣門,如此說來,倒是要感謝青姬了。
蘇霽歌腿下漫出一片紅暈,甚為駭人,而她卻眉間清風,絲毫感覺不到疼似的,反而像是解脫了一般。
「是啊,我都沒想到自己能撐這麼久。」
她大抵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抵白源騁的命了。
可惜,那匆匆的回眸一瞥竟是她與他的最後一眼。
白源騁啊,若我死了,你會來看看我嗎。
你會有哪怕一點點的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