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極將存
「那位神明大人是天極降生,並無實體,自然也無可名狀,只知道她戴著玄鸞冠冕,身著素黑長袍,」老嫗似乎看透了顧行歌的心思,在一旁解釋。
「魂兮歸來……」顧行歌又想起這句話。
「看起來天極已經指引你做出了選擇,」老嫗說。
「什麼選擇?」
「神部,侍奉你所信仰的神明大人,失離神部在那裡,打開那扇門吧,神會昭示你心中的天極,」老嫗指了指側邊的一扇門。
顧行歌這時才發覺自己處在一個墓地般的區域里,四周掛滿黑布,黑布前立著一盞燭燈,映亮了黑布上的圖案畫的是一個個人影,而非災厄圖案,但其實還是可以看出相似之處的,最典型的便是本就人形的嚴寒災厄,冰雪為裙的女子矗立在霜雪之中,老嫗指著便是失離神的圖像,和香島所見的失離神略有不同,這裡的失離神紅紗只覆一隻眼,另一隻露出,但並未睜開而是緊閉。
「去吧,天極在等待著你。」老嫗高舉黑幡銅鈴在顧行歌面前晃了晃,「天極將臨。」
顧行歌走了過去,繞過繪有失離神的黑布走進其後的房間,房間里沒有半點裝飾,只有一個少年筆直站立在牆壁旁,凝望著對面的失離神像,神像底部是盤起的黑色鳥羽,間或放置著一排玉白色的花卉。
「你也是來感受天極的?」少年先開了口。
顧行歌一愣,又不禁覺得有趣,他原以為這個少年是天極焉加的神徒之類的,可聽少年意思,看起來也是一個被天極誘惑的人,只是這種哄騙人的把戲也有人信。
「天極是什麼?」他問。
「天極就是力量!」少年毫不遲疑的說,說話時始終筆直站著,倒像是回復長官的命令。
顧行歌忍不住打量了少年幾眼,頭髮許久未整理顯得邋遢拖長,臉上稚嫩又有幾分堅定,不帶有一絲懦弱,衣服很是破舊,補滿密密麻麻的補丁,看起來家中應該有個勤勞的母親,鞋子是皇都艦隊水兵的軍靴,但有些大,很不合腳。
「為什麼要來這裡?」顧行歌有些無聊的問,他再想要不要勸一下這個誤入歧途的少年。
「天極能給我力量。」
「那為什麼缺少力量?」
「還不夠強大。」
「多練習就可以了,沒必要尋求天極。」
「可時間不夠了,」少年第一次回答的有氣無力。
「時間?」
「娘親病了,不能給人家做工,我想掙點錢給娘買葯,聽人說去參軍有錢拿,我去了,他們說沒開啟魔眼不能參軍,」少年鼻子一酸,眼睛亮堂堂的快要流出淚來,但又強忍住眼淚,「那個老婆婆說天極會賜予我力量,等我開啟魔眼了,就可以參軍了。」
其實魔眼開啟並不困難,根據皇都魔能研究所研究,經常使用一個部分便有可能開啟某個部位的魔眼,手部和腿部最容易,平常男性長到十二三歲基本都會開啟手部魔眼,但少年這個年紀還未開啟確實有些晚了,不過也並非沒有希望。
「你父親呢?」
「死了。」
顧行歌有些後悔問了這個問題,他盯著少年的鞋子,一般皇都各職的人員居住都在一起,少年聽人說去參軍可以拿錢,肯定是接觸過軍人,少年的鞋子也許是他父親的,皇都多有戰事,死人是常有的事。
「皇都士兵死後應該會有不少撫恤金,足夠了看病了,沒必要來這裡。」
「他不是皇都士兵,」少年語氣又恢復了冰冷,「他是一隻海盜。」
顧行歌怔了片刻,這確實是他未曾想到的,不過他並不覺得自己推測有誤,而且他更疑惑少年為何要用「只」形容海盜。
「你很不喜歡他?」
「為什麼要喜歡,牆頭草隨風倒,死了也沒人管,」少年咒罵一樣說。
顧行歌揉了揉鼻子,「他投靠了皇都?」
「是被逼的,」少年冷冷的說,「他還是海盜時洗劫了一座島,玷污了我娘,皇都軍隊打了過來,他就殺死了他們首領,想求得自保,最後還是被皇都殺了,真是活該!」
顧行歌嘴唇動了動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沉默半晌又問,「那時你還沒出生吧?」
「沒出生我也知道!」少年倔強的說。
「也許情況不是那樣,」顧行歌說,「你父親所在海盜船洗劫了一個村莊,有人想侮辱你母親,你父親捨命救下了你母親,但他們必定無法被海盜所容,所以你父親就投靠了皇都,希望你母親能夠安全,但作為代價,他需要出賣整個海盜團,他選擇讓皇都的人先護送你母親回皇都,然後作為內應回到了海盜那裡,但他又不想出賣同伴,就將所有事說出,最終海盜與皇都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戰鬥,你父親也死在了戰鬥中。」
少年高昂的頭顱低了下去,手指緊緊攥著衣角,盯著腳下的鞋子。
顧行歌明白自己沒猜錯,少年大概只是怨恨父親,才會說出那種話。海盜只會洗劫隔神之海上的村莊,而那裡的人又如何出現在皇都,還和擁有兵籍的人住在一起。
「你為什麼要替他說話!」少年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顧行歌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我曾經也是海盜,海盜懂得海盜,小孩子不懂。」
少年驚訝的抬起頭,他這時才注意到身邊男人背後和手中的龍箱。
「您是皇都私人武裝?!」
顧行歌能感受到少年從語氣里透露出的仰慕,這有什麼好仰慕的,從海盜到巡海者的蛻變?從清空下馳騁變為牢籠中苟活,唯一變化的只是不用殺戮,這有什麼好羨慕的。
「咳咳,」低低的咳嗽聲在一旁響起。
顧行歌伸手敲開了龍箱,這是一種完全下意識的行為,對於所有突如其來的情況,他習慣首先去握起武器,更主要的是他並未察覺到第三人進來。
來人緩緩走到失離神像前屈膝跪下,顧行歌悄無聲息的收回盡淵,注視著虔誠行禮的來人,罩著和失離神類似的黑袍,帶著鳥羽冠冕的髮飾掛在兜帽上覆蓋頭部,不過看身形應該是個女人,女人祈神結束,轉過了身,從袖袍下取出一個白色瓷瓶和一個銅盤,兜帽下露出素雅的頷骨和乳白的脖頸,年齡似乎並不大。
「遵從吾神指引,來此尋找天極,我所等待的可是汝?」女人虔誠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