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君兮失離
頂部是瓣瓣蘭花拼湊的花神繪卷,兩側是則是現實的花海,各式各樣的植物花卉盛開著,很難想象塔中會有一層猶如島上的風景,再朝前走,眾人面前豁然出現一片庭院制式的空間,花壇中的涼亭里已經坐著幾人,衣著華服,像是傳說中的仙人。
江厲和其他領路人停留在庭院外,全副武裝的守衛領著各個氏族的人去到各個位置。不難看出,涼亭里的就是湛塔各層主,而他們這群人的站位也很微妙,江氏排在幾近末尾,似乎表明身份尊卑。
涼亭里的人笑聲漸停,有個頭髮斑白的老人望了望其他人,起身走出涼亭,咳嗽了聲,引動目光。
「諸位,很榮幸請到諸位來此,多餘的話各家管事也基本都說過了,老朽就直接開門見山,」老人面容變得無比鄭重,「此次武練選拔只不過是一個幌子,諸位想必也都清楚如今皇都局勢。」
顧行歌隱約感覺奇怪,他回頭看了眼江厲,江厲卻始終沉默,也不知是清楚這個情況還是不清楚。
「陛下龍體欠安,各塔都開始蠢蠢欲動,妄圖顛覆皇都,湛塔!」老人抬高了音量,「世受皇恩,理應為陛下分憂,奈何能力有限,因此急需力量以守衛皇都,幸得天神指引,一個可以守護皇都的力量被發現,但需要諸位幫助。」
老人目光掃視一圈,又接著說,「事關重大,多餘的話事成之後我自會解釋,現在請諸位準備一下,潛入濁海之中。」
「潛入濁海?」人群中驚起一群異聲。
濁海是污穢之海,人體接觸便會被腐蝕化為一堆白骨,潛入濁海無異於痴人說夢,就連能夠潛入濁海的戰艦也只有紅之戰艦驚鴻之影號,顧行歌不由得感到好奇。
「天神會給予汝等庇護,」老人如神使般低語,又說,「按照順序,承蒙神之庇護。」
情況有些複雜,顧行歌看著人群根據指引離開庭院,去到了一間封閉的屋子裡,所謂按照順序就是每一次都只有一人進入房屋中,只進不出,但那個房間看著並不大,卻像個無底洞一樣將所有人吸入。
「雷河兄對這件事有多少了解?」顧行歌低聲問了句。
江雷河思考了一下,剛想開口,一隻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臂,那個熊女正死死盯住顧行歌,顧行歌不知道是不是問錯了話題。
「不方便說么?」
「問我就好了,我哥聲音太大,」江娥鬆開了江雷河的手臂,江雷河撓了撓頭,帶著歉意笑笑。
「這次試煉到底是什麼?」顧行歌問。
「具體我們不知曉,只是聽說海中某個地方會出現一個寶物,我們的任務就是取回它,名義上是試煉選拔武者,其實就是招募一些賣命的,但取回的東西很大程度將影響各族影響。」江娥瞥了眼樣貌溫和的老人,「那個人是洛氏管家,人稱濟叔,湛塔塔主很少露面,那個人幾乎負責整個湛塔事務,從他口中說出的應該是真的。」
顧行歌陷入了沉思,這位洛氏管家說海中某處的珍寶,需要人去尋找,可他卻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這次任務看起來,潛入濁海才是關鍵,既然湛塔擁有這種能力,那麼完全可以選擇忠誠的家僕進行這件事,可卻非要藉助武者選拔的方式,很明顯這次任務很是危險,亦或是……共罪之策。
海盜有個規矩,每次劫掠一條船,想加入的人必須殺死一名皇都士兵,一方面是展示決心,一方面也是為了斷絕後路,皇都士兵不會放過一個雙手沾滿同伴鮮血的海盜,如今湛塔的各族聚集一起進行某項秘密計劃,或許只不過是為了讓整個湛塔走向一條絕路,從而更快凝聚湛塔全部的力量。
「有問題?」江娥低聲問。
「有一些問題,」顧行歌轉頭看著兩人,「詢問兩位一個問題。」
「說?」
「任務重要還是生命重要?」
「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我雖然習慣單獨行動,但既然和兩位一起,那麼便不會輕易捨棄兩位,所以我需要知道兩位更看重任務還是更看重生命,免得我救了你們,你們又為任務而死,這種劇情見得太多了,」顧行歌淡淡說。
「你很強么?」江娥冷眼凝視著顧行歌,她十分厭惡這種從骨子裡透露出的傲慢。
「強不強另說,但我很惜命,」顧行歌淡然一笑。
「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江娥別過頭去,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
「那兩位自求多福,」顧行歌也不想多說。
江雷河左看看妹妹,又看看顧行歌,嘆了口氣,「顧兄弟這種人可真是讓人無奈。」
顧行歌沉默不語,只是等待著隊伍前進。
守在門前的塔衛注視了一眼名單上的信息,接著推開刻著蘭花的木門,顧行歌緩步走入,門在身後合上,面前是一襲素凈黑布,黑布遮住了後面的景色,但他依舊能嗅到一些香味,既有花香又有女子體香,他伸手掀開布簾,卻一時間愣在原地。
簾后是一個古色古香的空間,兩側擺滿奇藝花卉,芬香濃郁,花海間開出一條道路,鋪著繪有蘭花圖案的黑毯,黑毯一直延伸至窗邊。黑毯兩側垂下黑色紗幔,窗子關著,紗幔垂落如樹,窗前是一張木台,插滿樹枝,枝上是如血般紅艷的的葉子,像是一座神台,木台上跪坐在一個女人,一襲鑲著金紋的黑衣,黑色長發未有任何飾物,如瀑布般瀉在長袍下,臉部佩著黑色面紗,只能看清放於袍上的纖細手指。
無比熟悉的場景,顧行歌想起了在香島湖底的那個幻境,唯一的區別大概是女人並未穿著玄袍鸞冠,眼覆紅紗。
他一步步走近,在木台前三米處停下。
靜默的女子緩緩抬起頭,露出一雙如狐般嫵媚的雙眼,她抬手從木台旁抽出一截樹枝,顧行歌這時才注意到,那是香島的魂枝。
女人雙手捧起魂枝,輕聲說,「神予……」
顧行歌一愣,他想起了那天在天極焉加遇到的神官,那個女神官同樣說過這句話。
他躬身低頭緩步走近,雙手接過魂枝,可還沒有退後,就覺得一隻冰涼的手抵住了他的額頭,他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神奪,」女人又說。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行歌注意到手中的魂枝化成了一條黑色的蛇,快速纏繞在左臂之上,未等他反應過來,黑蛇猶如印記一樣融進皮膚里,留下一個蛇形刺青。
「向左走吧,」女人移開手說。
顧行歌朝左邊走去,一直走到盡頭,盡頭有一個拱門,門后是一條黝黑的通道,一眼看不到底部,就像是深淵。
「深淵的盡頭是什麼?」
顧行歌忽然聽到後方響起一個聲音,他猛的回身,卻看到木台上的女人端坐如初,他剛想回過頭,女人卻轉頭凝望著他。
「深淵的盡頭是什麼?」她問。
「深淵沒有盡頭,」顧行歌一如往常的說。
「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女人平靜的念誦著古文,一遍又一遍。
顧行歌閉上眼睛,定了定神,轉身走進到通道前,他看著洞口低聲問。
「何謂失離?」
「魂兮歸來,」女人低聲說。
「魂兮歸來么……」顧行歌呢喃低語,手指輕敲龍箱,盡淵彈出,「只歸來魂魄可不夠,希望某位神明別把我這副皮囊弄丟了。」
「不會,君離會守護諸位歸來,」女人低聲說。
「再好不過,」顧行歌抽出盡淵,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