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疾染之神
雲宮,環繞殿外的渠中混雜著枯葉的水依舊靜靜流淌,鐸公與塵公一言不發,辭夢者如雕塑般守衛著整個大殿。
「失離之神?開什麼玩笑!你們掌控的秘密會釋放失離之神?難道……」陸序寒幾近笑出聲來,她的表情彷彿癲狂,繼而冷漠,「她不是早就被釋放了?」
「被釋放便會被限制,」天神官長垂袍而立,「暗落之初,貴賤始分,而強權維持著秩序,秩序禁錮混亂,便是封存了戰爭災厄,一旦失去秩序,混亂就會蔓延。」
「這麼說來……」陸序寒語氣忽變,「守護那個秘密是為了皇都著想?」
「從來都是,」地神官長起身,表情嚴肅,他注視著守衛在大殿內的眾多辭夢者,「諸位倘若決心擊破蒼穹,那老朽無話可說,但無論何時,諸位均需要明白一個道理,變革或許是必然之事,但卻可能招致毀滅,恕老朽力微鈍愚,無心成為英雄,亦擔不起這個罪責。」
「覺得安於現狀便好,」郁如蓬緩緩開口,「只不是因為閣下貴為神官之長,衣食無憂,固然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那諸位呢?」天神官長反問,「諸位如今均列皇都實權派,難道還為衣食而憂?又或者擊破蒼穹便會獲得更多?更好?如今諸位大權在握,稱雄一方,一旦清空碎落,諸位所掌握的一切也都會消失,諸位真的甘心么?」
辭夢者的眾人身姿不禁低了幾分,他們都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真的是厭惡這個世界?也許剛開始確實如此,但過的久了或許情況就稍微有些區別了。
天神官長環視眾人,語氣不自覺低沉下來,「曾經我也出身卑微,甚至厭惡世俗權力,我總覺得皇帝並無必要存在,貴族也是民之宿敵,可隨著我登臨高位,一切又都開始變化,如今的一切不再讓人厭惡,反倒有些讓人理解,曾經討厭那些高高在上,不關心他人疾苦的傢伙。可當自己到達這個位置,再也看不見陰暗的角落,泥濘的街道,居住於富麗堂皇的宮殿,走的是玉石鋪成的路,我早已經忘記少年時曾立志要修整故居那條陰雨時節便會積水的道路的夢想,世事總是如此,苦盡而甘來者,再也不想沾染半分苦味。」
一陣風不知從何處起,在眾人心中兜兜轉轉,郁如蓬轉頭望向身後的那群辭夢者,儘管隔著面具,他總覺得看清了每個人的臉。他視線微移,落在陸序寒身上,陸序寒始終抱著雙臂,一雙鳳目靜靜地注視著台階下方的一切,人與長風以及……某位不速之客。
彷彿滲入人靈魂中的鼓掌聲不斷傳來,郁如蓬回過身,大殿之外站著一個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團煙霧。
身著一塵不染的黑色長袍,兜帽寬大,垂下遮住了整張臉。腳下的地面宛如被燃燒一般生出黑色煙霧,那人就立在煙霧之中。
「你是……」郁如蓬冷聲問。
「誠如天神官長所說,」來人開口,聲音介於男女之間,有種沙啞而悠揚的感覺,「既然諸位苦盡甘來,從泥沼中走出,不甘心再回歸,卻又感到迷茫,那麼為何不參考下民眾的意見呢?」
「倘若民眾願意堵上性命來擊破蒼穹,那麼皇都上下一心,同生共死,也不失為一種不錯歸宿,」來人笑笑,「倘若民眾拒絕,那麼龍將大人御極之後,希望稍稍能記得那些依舊在泥濘路上的人。」
「胡鬧!」天神官長怒斥,「民眾所之甚少,又容易被眼前之利所惑,倘若有心人煽動,未免太過冒險。」
「有心人?」黑袍人低低笑笑,「天神官長的意思是……」
「天極焉加,」塵公死死盯住黑袍人,「別以為皇都對你們毫無戒備,只是覺得你們尚有用處,無論何時,你們終究只會是一個工具。」
「這樣啊……」黑袍人忽地一笑,她抬起頭掀開兜帽,露出一張清澈如水的臉龐。
「花傾國……」塵公低聲說。
花傾國莞爾一笑,聳聳肩,「既然諸位覺得天極焉加是個工具,那麼我又為何不做那個掌握工具者呢?」
「你究竟是什麼人!」天神官長沉聲說。
「現在我可沒空跟你們廢話,」花傾國轉身離開,「原本想和諸位合作,不過看起來不用了,但我想民眾無論何時都需要知曉消息,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比較好,免得他們死的不明不白。」
「攔住她!」郁如蓬道。
辭夢者眾人隨即衝出,魔能武器紛紛點燃魔眼,一時間大殿外的廣場上紛紛閃爍起璀璨光芒。
眾人的攻擊並未抵達花傾國,一個魁梧的身軀攔在了其中,一股不可名狀的氣流四散飛出,地磚猶如被狂風捲起般崩碎,最後化為一堆齏粉。
「魁烈!你怎麼在這?」郁如蓬大驚。
魁烈卻並未理會郁如蓬的話,只是抖落身上的灰塵,沖背後說,「你最好稍等一下。」
花傾國順從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捻動著自己的衣角。
魁烈起身看著眾人,「有件事諸位需要知道,雲翊殿下以及星神官長遭到神秘人暗殺,死在了冥宮之中。」
「什麼!」鐸公震驚不已。
「而知道真相的只有兩個人,除了兇手,就只剩下……」魁烈瞥了眼身後的花傾國,「就只剩下她了。」
「也許她就是兇手也說不定呢,」陸序寒淡淡地說。
「並不排除,不過更可能存在一種可能,」魁烈低聲說,「她和某……」
魁烈話語戛然而止,他只覺得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彷彿一種東西在不斷抽離出來,他顫抖的轉過身,那個美麗的女人此刻正遠遠的望著他,精緻的臉龐上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神情。
「行歌難道不是囑託你保護好雲羅公主么?你怎麼偷偷跑出來了?」花傾國眉頭緊蹙,又隨即綻開,「不過好在我提前做了一些事,如今公主殿下應該十分安全,畢竟有些東西已經不再她身上了。」
魁烈瞳孔快速擴張,彷彿一顆不斷膨脹的球體,卻在極限時癱軟了下去,血水從瞳孔中流出,他的身體逐漸變得破碎而分解,魁烈跪倒在地上,最後從喉嚨里發出兩個字。
「疾染……」
魁烈高大的身軀在眨眼間變為了一灘血水,眾人被這一幕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甚至連那柄魔能武器也溶解,只留下了一顆菱形碎片。
花傾國不禁搖了搖頭,她俯身撿起了地上的菱形寶石,接著抬手扔進口中,低頭咀嚼著,像是在品藏一顆美味的葡萄,她望著驚愕的眾人,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對,我就是瘟疫災厄,疾染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