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浩瀚宇宙，孤獨星球（3）

弗洛伊德認為，潛意識佔據我們頭腦中的絕大部分，並且不受我們的意識所控制。那些不被我們注意或是被忽視遺忘的事情都會進入潛意識中，並會在將來的某一天不經意間被重新喚醒。

而做夢，便是潛意識表達的途徑，在睡夢中，我們的意識變得非常不活躍，潛意識便佔據了主導地位。那些我們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的人和事，就會出現在我們的夢中。

夢裡宋雪無又回到了十八歲的那個夏天。

那間只住了她一個人的病房像一個巨大的池塘，父親的話像千斤巨石捆綁在自己的腳踝，一直拽著她往下沉。

「你和你媽一樣是個蕩婦。拿著這些錢從我們家滾出去吧。」

尖銳且冰冷的字眼，隨著紅紅綠綠為數不多的鈔票，狠狠地砸到她臉上。於是她便被困在了湖底，再也無法浮出水面。

心理學給人安慰，但有時候她更願意相信宿命論。

尖銳的來電鈴聲劃破黃昏，依靠助眠的藥物得來的短暫睡眠結束。

「喂。」

「給我打點錢過來。」熟悉的聲音在宋雪無耳邊響起，她整個人瞬間精神起來。

「怎麼又要錢，上次不是給你打了五萬嗎？」

「你還好意思提上次，上次你爺爺住院你才出五萬就不樂意了，虧他那麼疼你！」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不耐煩了。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件事宋雪無就氣打不一處來。那個小手術，可以走醫保，不到一萬塊就能治好的病，除去營養費少說也能剩三萬。可是那一家人只覺得理所應當，從來不記自己一點好。

當年被趕出來以後，生活費和學費全斷，再沒管過她的死活。卻在她工作后的第二年打來了電話。也從不寒暄，每次都開門見山，直接要錢。

一開始不過一千兩千，次數也不多。最近卻是越來越頻繁，金額也越來越大。

那個人養了自己十八年，雖然打小他就厭惡自己，但十八年裡也確實欠下了不少債。

人情債向來難還，但是如果錢能買到一絲安慰，也未嘗不可。

「要多少？」宋雪無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搭在額頭上。無力再糾纏，就順了他的心意。

「八十萬。」

無所考量，毫不客氣的一個數字。

「我沒有。」

宋雪無拿不出這麼多錢，工作四年的積蓄，還了上學時的貸款，被他前幾次要走了一些，她手上已經沒剩下多少了，並且她還有其他的規劃。

四年前為了還錢，她放棄了博士的保送名額直接工作。這件事情，對她來說算是一個不小的缺憾。現在沒有了工作，她想彌補自己一次。

「別騙我了。你姐說了，干你們這行的，待遇很好，工資都是按小時算的。這點錢對你來說應該只是小數目。」

「我真的沒有那麼多錢。再說你要這麼多錢究竟要做什麼？」

宋雪無想不通為什麼一個父親可以不顧自己女兒的死活，把八十萬說得這樣雲淡風輕。

「不願給就不願給，還管起老子來了。」罵罵咧咧地聲音傳了過來，一下子擊中宋雪無的淚腺。

「果然，老子當初就不應該把你養大。你就是個養不家的野種！」

電話那頭不依不饒，婊子、賤人，野雜種這樣粗俗又污穢的詞語不停砸過來。

「對了，你不是和你媽一樣也很會陪男人睡覺嗎？肚子被別人搞大了，差點死在醫院，打電話哭著求老子給你出的醫藥費，現在找你要點錢，你還推三阻四！」

「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以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你也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宋雪無用力抓了自己握著手機的手一把，強忍著心裡的痛，將語氣偽裝得像平常一樣冷漠，說完便迅速掛斷了電話。

本以為自己早就活過來了，可是當她再聽到這些不堪入耳的話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屍身早就腐爛在泥沼之中。

多年來積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一下子爆發，像一場山洪，一場雪崩。

破舊老房子單薄的牆壁，困得住人，卻困不住悲傷。

顧與塵馬不停蹄地趕來，卻只能坐在門外，聽著斷斷續續的嗚咽。

淼淼宇宙，浩瀚星河，宋雪無這顆孤獨星球上，從來沒有誰在乎她的眼淚，自那一刻開始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