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去找我的報應
除了頭額、鬢邊依然濕漉,身上的冷汗已被陣陣清風吹乾,而安逸的頭正暈得天旋地轉,幾次試圖睜開雙眼都立即使得自己失去了重心般向後傾斜,還引起胃部隱隱不適,她只得緊緊閉上眼眸,側身半靠在石壁上。不過大腦卻清晰而不受影響。
雖然此時身邊很是寧靜,並無旁人,但還是強忍住不去呻吟出聲。安逸無奈感嘆仍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是,自從出了家中變故,她兩次生病卻並沒有真正得到好好調養。苦中作樂中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牛仔褲,才能如此沒有顧及的坐在坑窪不平又冰涼的怪石上。
耳邊傳來腳步聲,看來有遊客經過,只希望人家將她當作爬山累了正在休息,不要關注到自己,免得發現她的異常,萬一遇到歹徒再趁她虛弱搶奪財物可怎麼辦?一時心頭警惕心大起,靜靜聆聽著那處動靜的變化。
腳步聲,略有些重,應該是男人的腳步聲,不是一個人,雖然沒有交談之語,但安逸還是可以輕鬆辨別出來的。咦?這腳步聲在向著她快步而來,難道真的這麼不巧注意到自己了嗎?安逸全身緊繃處於戰備狀態,同時努力睜開雙眸,竭力看向來人。
是......老......老闆!雖視線模糊,但安逸還是辨認出來,更何況人家現在正蹲在她身前,如此近的距離,想看不清都困難。一隻溫熱的大手覆上她冷汗未乾的額頭,同時焦急低吼的話語傳入安逸的耳道,虛弱的她聽起來並不真切,有些朦朦朧朧,倒是減弱了不少暴怒下的威力。
「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丁鴻雙眼似要迸發出火花,話語里急切的甚至帶了絲嘶啞。
眼前女人不知是無力回答,還是反應已虛弱到慢了半拍,不像往日般躲避,而是茫然的直視自己,似是在努力分辨他話中涵義。那蒼白如紙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的雙唇,順著鬢髮滴落的細汗,讓丁鴻的心緊緊收縮,一種恐怖的感覺襲來:這是要失去她了嗎?下意識握緊安逸無力垂著的雙手,果然冰冷徹骨,比上次還要寒上幾分。
「我沒事,只是低血糖犯了。」安逸對老闆如此表現倒是不驚訝,她犯低血糖的樣子真的很嚇人,而從小熟知她的親人和朋友早已被鍛鍊出來。
「低血糖?」丁鴻一時反應不過來。
身後同樣受到驚嚇的小楊卻是馬上反應過來:「對,我聽安小姐提過她有低血糖的老毛病。」丁鴻心頭湧起些許不悅,居然自己不知道此事?但此時肯定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略一思索:「叫輛救護車,問問最高可以開到哪裡等待,我把她背過去。」這話自然是對小楊說的。
還不等小楊回復,安逸已強撐著坐起,急得反握住老闆手掌:「不用,我......請幫我買一瓶飲料就行,甜度越高越好,我恢復很快的。相信我!」話未說完,已氣息急喘、猛咳起來,只不過虛弱的連咳嗽都沒有過多力氣,卻逼出了眼淚,顯得更加可憐。
丁鴻扶穩安逸肩膀,自己站起身,將這柔弱到近似無骨的女人貼靠向自己,讓她坐得更加舒服,並輕輕幫她拍著後背順氣。輕嘆一聲對小楊吩咐:「去吧,按她說的。」
「是。」小楊雖然也非常關心安小姐情況,卻又不敢去看眼前兩人頗為親密的場景,聽明白老闆命令,疾速而去。
你啊,你啊......
丁鴻眉頭深鎖,低頭見安逸已慢慢止住咳嗽,卻依然喘息不穩,眼睛緊閉,剛才的淚痕盈盈泛光。不知是想推開自己卻無力做到,還是怕身體失去重心,只見安逸的雙手似是想抬起,卻只勉強夠到了自己扶在她肩頭的手臂,就那樣勾在那裡,使得丁鴻不敢妄動,以免那雙手因他的動作而跌落。
剛才小楊告訴他安逸要去看奇石展,丁鴻就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那女人對自己敬畏到,經過小賣部都不敢停留,又怎麼會為了什麼石頭獨自離開?當然,丁鴻是刻意忽略安逸想購買食物的意圖,再爬一段短短的山路就到道觀了,他已經讓小楊在那裡預定了素齋,哪裡需要這女人去吃什麼餅乾麵包?
只是他怎會想到短短一段山路,居然就讓眼前女人這樣可怕的倒了下去?丁鴻並沒有想到安逸是不願讓他們發現自己不舒服,刻意躲避,只是直覺這女人行跡可疑,也擔心她的安全,才帶著小楊找了過來。當第一眼看見安逸就那樣面無血色的坐在這裡,丁鴻心中湧起的擔憂和焦躁,現在想起來連他自己都被驚住了。他是那樣心慌不已、手指微顫的試探安逸額頭,本以為自己雙手已因緊張而發涼,卻沒想到摸到的依然是令他驚心的冰涼。
「老闆,水買來了。」小楊略帶氣喘的聲音響起。丁鴻這才發現他只顧凝望懷中女子,竟然沒有發覺小楊的到來。他沒空去觀察小楊的神色,也沒心思去想著做什麼掩飾,見小楊手中的塑料袋中有好幾瓶不同的飲料,點點頭:「做得很好。」
彎下腰,再次仔細察看安逸的面色,貌似沒有變得更差。依然讓她緊靠在自己身前,一隻手扶好她的後背,另一隻手捧住她的臉龐輕聲道:「飲料買回來了,你要喝哪瓶?」
安逸其實已處於半睡半醒之間,大腦有些缺氧又周身發冷的她依偎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也許是下意識里知道是老闆在身旁,讓她倍感安全,才會不由放鬆了周身警惕。
「嗯?」安逸有些迷糊的揉揉眼睛,在睜開的瞬間又被樹蔭縫隙間透出的陽光晃了一下,急忙再次側頭閉上雙眸,像是早起賴床、重新紮進親人懷中的撒嬌孩童,令丁鴻一時制住了呼吸,眼底深深的都是柔情。
似乎,不太對吧!自己這是靠在老闆身上?安逸突然驚覺,但周身實在無力,只不過暈眩感已有所好轉,為了避免彼此尷尬,她恍然不覺的勉強直起身子,費力的抬眼扯動嘴角向小楊一笑:「謝謝你,那瓶花生露吧。」
小楊趕快將花生露打開並遞了過來,還未等安逸接過,便被身旁的老闆攔下。丁鴻忽略掉那隻伸過來想取走的芊芊手指,將瓶口輕放到安逸口邊,迎上那雙拒絕排斥的眼眸,不由無奈勸道:「你這麼虛弱拿不穩的。」
安逸雖不情願,也知老闆說得在理,只得微微啟唇,就著老闆的手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而丁鴻見她喝幾口,便將水瓶移開,讓安逸稍作休息,又再次遞上,如此反覆。居然耐心的不見一絲疲累。
其實小楊不知,這已是兩人第二次配合著喂水了,自然很是默契。
當水瓶中的飲料下去四分之一時,安逸表示已經夠了,丁鴻將瓶子遞予一旁早已看呆、而後深深低頭、發怔裝死的小楊。
「好些了嗎?」丁鴻蹲下身仔細端詳,見到安逸的臉色果然已開始恢復過來,唇瓣也已逐漸粉紅。
安逸輕輕點頭:「好多了,再休息一下就好。」頭已不暈,氣力也回來了不少,但爬山似乎是無望的。於是她可憐兮兮的望向老闆:「我能坐纜車了吧?」
「噗」的一聲輕笑,隨即是掩飾的一陣悶咳。發出這一系列噪音的是他們身後一直形如雕塑的小楊。
而丁鴻也是氣惱不得:「你到底怎麼想的?你這種狀態我會讓你去爬山?」真是給點兒顏色,她就敢開染坊。
「我知道您體貼下屬,我只是習慣性的想確認一下。」安逸此刻的臉紅,是被羞紅的。她清楚自己現在雖然看著虛弱,但一會兒便會恢復如常。萬一老闆又生起讓她鍛煉身體的念頭呢?不得不防,她可是有前車之鑒。安逸是真的不願意運動,於是才想著藉此熱度,趕快鑿實而已。
「我看你確實好多了,還有心思去想這些。」丁鴻起身對小楊叮囑道:「讓她繼續休息,我一會兒回來。」
被留下的二人雖不知老闆有什麼事情,但也無權過問,而小楊終於有機會表達關心:「怎麼樣?再喝一些嗎?」
「好的,謝謝啦!嚇壞你們了吧?」
「哪裡話,是不是早上你只顧著安排行程,早餐吃得太少?」他記得安小姐說過,一般餓狠了就容易犯低血糖。
安逸側頭思忖著:「可能吧,是吃得不多。」自己現在的胃好似不知饑飽一樣,哪怕一天不吃,也不太有飢餓感。突然她又慌忙囑託:「別告訴那個暴君,免得他說我活該!」說罷掩口偷笑。
小楊也跟著笑起來,心中卻輕嘆口氣:安小姐,老闆即便真的如此說,也是關心則亂后的口不擇言。
而丁鴻,已駕輕就熟的找到了專門提供吸煙的休息室,從剛剛買來的煙盒裡取出一根細長香煙,只吸了幾口便將煙頭掐滅。他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如今這般只是為了給自己壓驚而已。那女人出了一身冷汗,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剛才一直彎身喂水的他,又累出了一身汗。借著水管里沁涼的清水好好洗凈了臉和脖頸,雖然弄濕了領口,卻也使他舒爽很多。丁鴻突然有些相信「感情債」這一說法,自己是否真的上輩子欠了這女人什麼,讓他今生還債嗎?
搖頭苦笑,據說大科學家們的最終歸宿皆是神學,就是因為荒蕪天際的宇宙有太多未解之謎,令他們產生了巨大恐懼。而自己一個被別人封為情聖的人,最終的歸宿是相信因果報應嗎?
走出陰暗的空間,明晃晃的太陽直射下來照得他一時睜不開眼睛,抬起手臂去遮擋,直到逐漸適應了光線。
怎麼辦呢?我又要去找我的報應了!丁鴻再次嘲笑起自己,腳步輕鬆的走回那片樹林。
身後的小屋內,桌上擺著那盒半開啟的香煙和嶄新打火機。很快便有一位道童悄然進入,再次確認那位善人沒有回來尋找,這才驚喜的將這些塞入自己的寬大道袍之內,歡天喜地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