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林宛白一時有些怔忡,臉頰上麻麻的,好像認識這麼多年,她從來也沒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過這樣明亮的光,像是在心裡落下了什麼,堅定異常。
在她還未完全回過神來的時候,林舟野突然揮舞了拳頭過來,一拳頭就那麼照著門面打過去。傅踽行全部的心神都在林宛白的身上,反應過來的時候,拳頭已經落在他的臉上,所幸他稍微迴避的了一下,並沒有承受下他的全部力氣。
由著林婧語在旁邊,傅踽行沒有還手,只緊握了一下拳頭,左右避開了他的步步緊逼。
煙火還未燃盡,林婧語抱著小寶與他們有一定的距離,因為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林宛白立刻上前拉住發瘋的林舟野,沖著他大喊大叫,可煙火的轟鳴聲過於響亮密集,幾乎誰也聽不到誰說話。
林宛白沒辦法,只能拖著他進了屋子,一口氣拖上樓,周圍略微安靜一些。林舟野捏著拳頭,臉上是沒有消失的怒火。
「你幹什麼?」
林舟野說:「我見不得他誘惑你的手段。」
林宛白皺了皺眉,「這之前我們不是都說好了么?你就那麼忍不了?」
「我不是你,腦子裡除了愛情就沒別的東西。之前你們在衛生間門口說的話,我全部都聽到了,就是他害死的老爺子,你現在竟然還有心思跟他風花雪月?林宛白,你到底有沒有心?!」
林宛白瞪著他,並沒有立刻出聲去反駁他的話,至於他對視數秒以後,心平氣和的說:「媽身子不好,我希望今天她能夠過一個舒心的年,你也知道她為什麼要把傅踽行叫回來吃這頓年夜飯。」
「我當然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
「你說我知不知道?我媽的心思,雖然她沒有對著我直說,但我還不清楚么?她叫傅踽行回來吃飯,是為了小寶,我也是。」
「你敢說你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了?你敢說你不是已經原諒他了?」林舟野咄咄逼人,氣勢很足,眼神還過分犀利,像是洞察了一切似得,彷彿在說我一眼就已經看透你的心思了,你不要再裝了!
林宛白看著他,片刻之後,不由笑了起來,「我不否認我對他有感情,怎麼樣?這個回答你滿不滿意?」
「你沒救了你!」林舟野憤憤的戳了戳她的腦門。
林宛白閉了閉眼,不想與他討論這些事兒,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說:「別鬧了行么?很難得大家都挺開心的,就暫時不要去想那些事兒了,開心一小會,不犯法吧。」
「你也是,別總是綳著一張臉,你就不能高興點?」
林舟野說:「我不覺得現在有什麼可高興的。」
林宛白默了會,說:「他跟我說過了,等過一段時間,都安排好了,他會主動跟我離婚的。這個消息,會不會讓你高興一點?」
「以退為進?」
「你要這麼想就這麼想好了。」
「所以你現在心軟就是因為這個?你覺得他改過自新,心理問題都解決了?可我只有一句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麼多年下來,他會那麼輕易改過么?我不信。」
林宛白笑起來,知道這人怎麼說都是說不通的,在他這裡,傅踽行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東西,不可原諒,也確實不可原諒。
只是她的心裡有太多聲音,不斷左右,拉扯,好像怎麼做都是錯的,不應該的。最後她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願意想,把注意力放在傅林笙的身上,一切以他為中心的時候,會好很多。
還愛么?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一次,就在傅踽行說出要跟她離婚的那一天,那天夜裡,她想了許多,把過去的一切,好的懷的,細枝末節的,統統都想了一遍。
最後,她很懷念那個沒有任何顧慮,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毫不掩飾的自己。
可惜,她再也不是以前的林宛白了。
她心裡多了許多的負重,壓制著她讓她無法掙脫。很多時候,她甚至想,若是當年那一跳,直接了斷了生命,反倒是輕鬆了。
她是個沒用的。
林宛白攤手,「給我一根煙。」
「好端端抽什麼煙。」
「心煩就想抽煙,不行么?」她勾了勾手指,「快點,趁著外頭煙花還沒放完,一會媽進來了,就沒機會了。」
林舟野一掌拍下去,「抽個屁,女人不能抽煙。」
林宛白哼笑,「大男子主義,你這樣的人,幸好你是我舅舅,你要真是我男朋友,一天都處不了。」
「你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對你好你都處不了。」
林宛白一腳踹過去,「都是你,弄得我心煩,好好一個除夕夜,被你破壞成這樣。不想跟你說話了。」
說完,她扭頭就走,進了傅踽行的房間,在他的外套里找到了煙盒,牌子沒見過,看著不是什麼好煙,她抽了一口,極嗆人,一陣咳嗽過後,竟也覺得舒坦,便繼續抽,磕磕絆絆的抽完,感覺心裡好受多了。
她站在床邊,瞧著外面,煙火已經步入尾聲,煙火美好,卻太短暫。她以前還蠻喜歡的,可現在對這些便提不起勁了。
她驟然響起幾年前,在老宅過年的時候,那會還是一家人團團圓圓的時候,好像這個點也都在看煙火,她都忘記那時候自己是什麼樣的了。
感覺過了好多年似得。
世事無常,當時她也沒想過,日子會過程這樣,家會變成這樣。
煙火快要結束的時候,林宛白下了樓,正好林婧語帶著傅林笙回來,兩人還一會玩了仙女棒,傅林笙很是開心,跟林婧語拉鉤說明天還要再玩。
林婧語瞧出傅踽行臉上的異樣,但她什麼也沒說,抱著傅林笙,說:「今個孩子就跟我一塊睡,我先帶著他回房了,你們年輕人還有什麼活動,就自行安排。」
她說完這番話,便帶著傅林笙上樓去了。
剛才都說好了,所以這會子傅林笙也沒有任何意見,沖著林宛白和傅踽行說了聲晚安。
周遭瞬間安靜下來,廳里就只剩下林宛白和傅踽行,林舟野在樓上,沒一會便衣著整齊的下來,他是有個局得去露下面。
他冷冷的瞥了這兩人一眼,一句話沒搭理,便從他們身側走過,徑自往車庫的方向去。
傅踽行說:「你應該沒約會吧?」
「沒有。」
「那要不然,我們去看賀歲檔電影?」
「什麼?」
林宛白以為自己聽錯。
傅踽行說:「去看電影吧。」
林宛白問:「合適么?」
傅踽行:「就看你願不願意。」
林宛白有些猶豫,她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看向別處,就這麼沉默了好一會,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就在她準備要拒絕的時候,傅踽行拉住她的手,帶著她走到門口,外面車子已經準備好。
他不由分說將她弄上車,林宛白多少有點擔憂,說:「這樣出去,會不會不安全?」
「如果你是擔心這個,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既然有這個膽量帶你出去,就保證了不會有事。」
傅踽行一直握住她的手沒有鬆開,拇指摩挲她的指尖,說:「這一點,我說的話還是值得相信的。」
林宛白笑了下,「有什麼電影好看的?我都沒關注。」
「都看了也行。」
「不睡覺了啊。」
「我記得我們頭一年結婚的時候,你跟人打麻將,打了足足一宿,一直到第二天九十點才開始睡覺。」
林宛白回憶了一下,說:「是么?還有這樣的事兒,我竟然忘了,感覺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都有點不真實了。」
傅踽行說:「我記得,所以你別想耍賴。」
「不耍賴,所以你那時候等了我一夜么?」
「是,等了你一夜。」
林宛白仔細回憶了一下,那一夜好像是被梁知夏拖住了,按照她那會對他的在乎程度,怎麼樣都不可能把他一個人落在家裡。
回想當年,她是真的在乎他到了極致。
用過手段,也用了全部的真心,對待這份感情,她也是全力以赴的。
林宛白轉頭看向他,就那麼靜靜的看了許久,才收回視線,淡淡一笑。
傅踽行沒帶著她去市中心的電影院,而是擇了另外一家,想不到人氣也挺旺。春節檔的電影多數都是合家歡,喜劇佔主導,都是能讓人開心的片子。
林宛白對比了一下,選了一部演員靠譜的。
傅踽行買了爆米花和飲料,直接入場,電影已經開場十多分鐘了。
他們的位置比較靠前,兩人貓著腰進去,找到位置坐下。
林宛白已經好久沒有看電影了,她專註於電影,片子還挺搞笑,全場爆笑了好幾回,大家都很開心,林宛白也少見的露出了大笑的樣子。
更難得的是,傅踽行也跟著笑了。
林宛白看到好幾回,她想,這電影是拍的真好,真搞笑,傅踽行這樣的都能逗笑,就是成功。
他很難得像個正常人一樣有喜怒哀樂。
電影將近兩個小時,看完后,林宛白有些疲了。
兩人坐在位置上,等人都快要散盡的時候,才起身一塊出去。
出了電影院,附近有夜宵攤,還蠻熱鬧的。
傅踽行拉著她步行過去,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林宛白覺得自己掉進在平行時空里,在這個時空,他們是正常的戀愛結婚,過著正常的恩愛日子,一切都是好的。
傅踽行也是一個正常的傅踽行,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傅嫻和梁鈺康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兒,他們把傅踽行培養的很陽光,很優秀,性格修養都很好。
想到這裡,林宛白不由的笑起來,覺得自己有點傻乎乎的。
「你笑什麼?」
傅踽行正好捕捉到她的笑,也跟著笑了笑,詢問。
林宛白搖搖頭,說:「沒什麼,想到剛才的電影情節,真的很好笑,我猜想這部片子票房會爆炸。」
「是挺搞笑的,故事也很完整,邏輯自洽,算是一部不錯的電影。」
林宛白說:「很難得他聽你這麼認真的評價一個電影。」
「我認真看了,總有一點感想吧。」
「以前跟你看電影,沒見你這樣。是因為以前的電影不好看?」
兩人找了一家看起來生意比較好的攤子,傅踽行掃了一眼,點了幾個招牌,又要了一些烤串,便帶著林宛白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衛生狀況一般,不過林宛白並不講究,傅踽行也不講究。
其實肚子也不餓,晚上這一頓吃的著實多了些,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化。
裡頭人挺多,周圍熱熱鬧鬧,都是些小青年,看起來熱情似火,青春洋溢,吵吵鬧鬧的沒個停歇的時候。
傅踽行靠過去,在她耳旁說:「嫌吵么?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林宛白搖頭,她不但不覺得吵,反倒挺樂意聽他們一群人嘰嘰喳喳,看他們充滿活力的樣子,好像連自己都多了一點生氣。
過了一會,他們點的東西上來,跟著進來幾個人,傅踽行只瞧了一眼,臉色微了變了變。
林宛白沒注意到,她拿著兩個杯子,正在用開水清洗,由此並沒有瞧見他的異常。
那幾個人在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傅踽行回頭看了一眼,「我去一趟衛生間,你先吃吧,坐在這裡哪兒也不要去,知道么?」
「知道,你去吧。」
他掩了情緒,林宛白沒察覺出異常來。
傅踽行出了路邊攤,他在門口停了一下,往四周掃了一圈,周圍還算熱鬧,來來去去有不少人。
他只停頓了一會,詢問了老闆最近的衛生間方向,便朝著老闆說的方向走過去。
他走的很慢,目視著前方,手機叮咚響了兩聲,他看了一眼后,身側便多了兩個人。
而後,一個紅色的點落在他的眉心。
……
林宛白獨自一個人吃著東西,與旁邊的熱鬧格格不入,顯得尤為孤寂。
有幾個特別外放的小夥子過來跟她搭訕,端著啤酒瓶子說要請她喝酒,林宛白只是笑笑,並沒有理會,有些會識趣的走開,有個特別難纏的,林宛白就亮出自己已婚已育的身份。
人就沒了興趣。
那些人回座位之後,便少不了要討論一把。
林宛白吃到一半,察覺到時間好像過去挺久,傅踽行竟然還沒回來,她抬手看了一下時間,三點都過了。她想了下,起身去門口看了看,周圍一切沒有任何異常,與她進來時候的光景沒有變化。
她詢問老闆傅踽行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林宛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沒看到人影,照理說上個廁所不需要那麼久吧。
她猶豫了一下,想到傅踽行走之前說的話,還是回到了座位上,拿出手機來,本想直接打電話,可她心裡有個預感,他突然出去,又這麼半天不回來,可能是有什麼事兒。
她想了想,還是發了個微信過去。
等了會,旁邊有兩桌人都散了,也沒有等到回應。
她再沒有胃口吃東西,心裡多少有些焦慮,她忍不住又發了一個,仍然像石沉大海一樣。
早知道不該出來的,當時就該拒絕,拒絕的話,就什麼事兒都沒了。
出來這一趟總歸是不安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林宛白的不安感達到了頂點,夜宵攤這邊也漸漸安靜下來,已經沒幾桌人了。
就在林宛白準備出去找找看的時候,柯念進來,走到她對面坐下來,說:「吃完了么?」
林宛白看著他,默了一會,問:「傅踽行呢?」
「你關心他么?」
林宛白問:「他到底做什麼去了?」
「我是來接你回家的,時間不早,你還是早點回去,在這裡也不安全。」
「你先告訴我……」
「告訴你能怎樣呢?」柯念冷著臉,眼裡透著不耐,還有對她的一絲厭惡,「告訴你以後,你有本事去救他么?要是沒有的話,就不要廢話,並拖他的後腿。你只管照做就行了。」
「賬單我已經結了,你是準備在吃一會,還是現在就回去?」
林宛白不言語,就這麼看著他,柯念也沒有回應,見她不打算走,坐姿就隨意了一點,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慢慢的抽了起來。
煙霧飄到她這裡,有幾分嗆人,林宛白微不可擦的蹙了下眉頭,平靜的看著他。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林宛白的手機響了一下,是傅踽行回的信息,讓她先回家。
林宛白低著頭看著手機屏幕好一會後,說:「走吧,送我回家。」
柯念輕笑,這笑聲里透徹諷刺。
林宛白沒理,只跟著他往出走。
車子就在附近,林宛白走出夜宵攤,便不停的往四周圍看,可想而知,人也不會再附近了。
走到車前,林宛白還是不死心的轉頭,問柯念,「他會有危險么?」
「你難道不是巴不得他早點死了好?」
「你說話不必那麼嗆。」
「所以你別跟我說話,我懶得理你。你別問我任何問題,我不會回答你。你也就能迷惑迷惑行哥,我不吃你那套,省點力氣。」
林宛白哭笑不得,便也不再多問,上了車。
柯念親自送她回去,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
正好碰到林舟野回來,一身的酒氣和煙味。
他微醺了,看到她時,稍微有些驚訝,靠著牆,等著她走過來。
「上哪兒去了?」
「出去看了場電影。」
他哼笑,「跟傅踽行一塊?」
「是的。」
他的笑聲更刺耳,瞥了她一眼,說:「你啊,狗改不了吃屎。」
林宛白這會沒心情也沒心思跟他爭執,說:「你喝多了,回房休息去吧。」
「我知道我說話你不愛聽,你最好大家都忘了過去的事兒,誰也不再提起,你就能心安理得就這麼自欺欺人人的過下去,告訴自己老爺子的死跟他沒關係,我坐牢,大姐出車禍也跟他沒關係,我們林家家破人亡也與他無關,他是天底下最無辜最可憐的人,也是天底下最愛你的人,你得好好珍惜。更何況你們之間都有孩子了,為了孩子也該摒棄前嫌,好好的繼續過日子。」
他站直了身子,手指戳著林宛白的胸口說:「不會有人在阻止你,也不會有人再繼續絮絮叨叨的在你耳邊說一些你不想聽的話。我不過是個沒有血緣的舅舅,歸根結底我跟著林家沒什麼關係,往後你跟傅踽行好好過日子。我呢,就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掃你們的興了。」
他笑起來,拍拍她的肩膀,「祝你幸福。」
說完,他搖搖晃晃的上樓。
林宛白沒跟著上去,也沒有多說一句話,而是去了客廳,在客廳里坐到了天亮。
傅踽行若是出了事兒,她怕老溫那邊打擊報復,也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她心裡發慌,睡不著,也不想睡。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走到門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著。
天徹底的亮起來,手機安靜無聲,周圍也安靜無聲。
今天林婧語沒有早起,準備睡個懶覺。
到八點鐘,傭人才陸續起來開始做事。
安叔看到坐在門口的林宛白,看到她那身衣服,「一晚上沒睡么?」
林宛白回神,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八點了,她回頭對著安叔笑,「睡過了,我起的早而已。」
「一大早誰來了?」安叔瞧見有車子過來,問道。
林宛白聞言,立刻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著,盯著那輛車子由遠及近,穩穩的停在前面的空地上。她沒有走過去,車門推開,看到他從車上下來的那一瞬,林宛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身上的衣服換了一套,她抿著唇,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
安叔無聲的退開了。
等他走近,林宛白抿了抿唇,緩慢開口,「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要緊的,你擔心了?」
「好端端的突然不見了,多少是有些擔心的。」
他笑說:「不必擔心,就算哪天我真的不見了,再也不回來了,也會有人保護你和你的家人不受傷害。」
林宛白愣了愣,好一會之後,才有又訥訥的問:「到底是什麼事兒?是老溫的人?」
他搖頭,「不是,這個你都別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你受傷了么?」
「一點,不礙事。」
衣服都換了,只怕也不是一點點。
他似是知道她的心思,說;「衣服上染了不是我的血跡,所以換了,讓蓉姨幫忙洗乾淨,那衣服我還要穿呢。我很喜歡。」他上前,把她推進了門,「你沒睡么?去睡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