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08.31]
而哥哥很清楚錢送到趙家,不過是便宜了繼母,索性把錢放在袁裴那裡。
不久后,她因為手腳慢、家事沒做好,被繼母推撞了桌角,陷入昏迷。
父親和繼母不肯花錢治,只讓她在床上躺著,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哥悲憤不已,求舅舅上門為兩兄妹作主並要回母親的嫁妝,沒想到父親惱羞成怒,哥哥被逐出趙家大門,自此,他們兄妹改從母姓姓甯。
袁裴知道后,氣得捶哥哥好幾下,痛罵,「這麼嚴重的事怎麼不找我?我這裡還有你的一百五十兩。」
哥哥淡聲說:「我忘了。」
哥哥的腦袋鑲金嵌玉,怎可能忘記,他不過是心裡門兒清,知道袁家窮、知道袁父在一場大病之後人沒了,那場病和喪事早把袁裴手上的錢全給花光了,因此默不作聲。
後來哥哥帶著她搬出趙家,靠著母親的嫁妝,過起辛苦的日子。
如果「轉折」這種事有分好壞,那麼救回受重傷的師父,肯定是很好、最好的轉折。
所有人都說師父性子古怪,可看在她眼裡,卻是親切可愛,師父待她極好,他老說——你讓我想起女兒。
師父也有個女兒,一個和她一樣可愛聰明的女兒,瞳瞳只知道這個,再往下追問,師父便不說了。
師父的腦袋與眾不同,他看不起女誡,認為女人大有可為,他說:「後院的女人為何要被男人吃定、吃死?別無他因,就因為自己無法獨立。」
女人不是都該依附著男人的嗎?
她這麼一問,師父嗤之以鼻。
是師父教會她,女人獨立自主的重要性,他說女人要是經濟獨立、對男人別無所求,那麼男人在你跟前就只是個屁。
裴哥哥不是屁,但她確實因為經濟獨立,而有權利作主自己的生命。
師父有一張刁嘴,於是訓練出她高明的廚藝;師父有一身好醫術,於是傳授了她好本事,她會把脈看病、開刀動手術,而最最厲害的本領是製作藥丸。
靠著這手功夫,她買下大房子、建起藥廠,存了很多很多銀子,她想啊,哪天哥哥成親,聘禮絕對會讓京城百姓津津樂道,說上大半個月。
有了銀子的支持,志氣高、夢想遠大的哥哥,十二歲就下場考童生,十五過鄉試,十六過會試,之後參加殿試,成了探花郎。
之後,他們一路順遂。
不愛讀書的裴哥哥,進了軍中爭功名,他從小小的伙夫兵慢慢成為百戶、千戶,最後還混出個將軍。
至於哥哥,他的官運比想像中更好,進翰林院后不久,碰到宮裡要為太子挑選侍讀,一挑二挑竟挑到他頭上。
於是剛直勤勉的翰林院庶吉士,成了翰林院編修兼東宮侍讀。
然東宮侍讀不只哥哥一人,能讓皇帝看上眼的,唯獨哥哥。
太子書念得如何?勤勉否?有關太子的問題,皇帝誰都不問,光問到哥哥頭上。
這一問二問的,皇帝發現哥哥不僅僅反應靈敏、心有丘壑,會說會聊,還每句話都能說進皇帝的心窩裡,聽得人心發暖,於是對哥哥的提問內容,範圍擴大再擴大,擴大到想法態度價值觀,擴大到朝事政事民間事。
皇帝和太子對哥哥的偏愛……到讓人側目。
於是除了正職副業之外,三不五時,他還得到皇帝跟前備詢,為皇上處理不方便出頭的事兒,哥哥忙到足不點地,忙到與他同科的進士們雙目冒紅光。
當所有人都以為皇帝、太子離不開他時,沒想到……哥哥把皇差給辦砸了,然後下場無比凄慘,哥哥被流放發配,皇帝跟前的大紅人轉眼成為過街老鼠。
那兩個月,她又經歷一回大轉折,師父離去,哥哥發配,而她……哥哥臨去前,將她託付給裴哥哥,裴哥哥為了讓哥哥安心,仗著軍功,求來賜婚聖旨。
未及笄,十四歲的她成了袁家婦,承擔起媳婦該負的責任。
數年光景,她再不是當年那個軟軟嫩嫩的小姑娘,生活將她磨練成另一副模樣,她有些好勝、有幾分倔強,她咬緊牙關,認定只要有足夠的努力就能活出光彩亮麗。
誰知,世事並不按照規矩走。
她沒想過自己會離開京城,沒想過會被人販子擄走,更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只值二十兩,買斷賣斷,她又當了別人媳婦兒。
她不敢斷言,這次的轉折是好是壞。但不會改變的是,當初離京,她發誓要到嶺南尋回哥哥,就算有了曲折,她也不改其志,她會攢錢贖回自己,她會想盡辦法尋到哥哥。
她深信,只要找到哥哥,她便會再度一路順遂……
「還沒睡?」孟殊走到床邊,發現她定定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要睡了。」她坐起身,迎視眼前這個高大男人。
「如果還能再撐一下,聊聊好嗎?」
聊聊?她微笑點頭,下床,只是她沒想到他會蹲下身為她穿鞋。
就在他握住她的腳、為她套上鞋子那一刻,說不清什麼感覺,刺刺的、麻麻的,在他溫熱掌心握過的地方。
「我自己來。」她直覺縮回腳。
「沒事。」他堅持幫她穿好鞋。
他的堅持讓她耳朵紅了,這是很親密的動作,親密到……前任丈夫也不曾對她做過。
床很高,當初打造這張床是依著他的身高做的,坐在床上,她的兩條腿勾不到地上,因此他想也不想,就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給抱下床。
天吶!尷尬再度飆升,上回被抱下床是五歲還是六歲?於是,耳朵紅臉頰紅,她整張臉都紅得不知所措。她站在他跟前,他真真真是太高了,必須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出去外面說話?」他問。
「好。」
再重申一次,她是大人,穿鞋下床這種事她都可以做得很好,更不要說走路了,但他不介意她能不能做好,直覺地伸手拉她,一路把她帶到屋外。
「你喜歡鞦韆嗎?」
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跳出來,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接,愣愣地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