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57°］: 記憶是冗長的夢境②
11：
茫然空洞的黑色瞳眸里，有冰冷一片的絕望，和一閃而逝的嗜血殺戮。
冰冷刺骨的冷雨澆淋在那無助弱小的身軀上，一遍又一遍，卻洗刷不了那血色的罪孽，那是骯髒的，不堪的，是腐爛的人心……
隱隱聽到有一聲啐罵的聲音，說著死在這裡也是晦氣，要不是有一筆錢讓你有活下來的價值，直接讓你去荒郊自己一個人自生自滅屍體腐臭被野獸撕咬吃掉算了……
我怎麼不恨啊。
可是為何心裡那盞搖曳的光始終沒有熄滅呢？
那張時常出現在夢境的臉龐是多麼明媚多麼美好啊，我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成為那樣的人，可我又是這樣一個骯髒的人……但也請，至少允許我，好好地守護一下她吧。
如果我還能活著。
12：
一個已到中年婦人，除了日日夜夜出賣自己的身體，換來的那些錢，才能足夠讓這一個貧瘠薄弱的家庭撐到現在。
那些錢……骯髒么？
不，一點兒都不臟。
至少，這錢用在了乾淨的心上。
比那些已經腐爛發臭的，充滿著猜忌、懷疑的人心好太多太多。
母親早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癲狂癥狀，所以早就給孤兒院的人塞了一大筆錢，為的就是自己死後，能夠讓自己唯一的女兒得到一個去處。
儘管她已經瘋了，但卻仍然在自己清醒的時候，一心一意愛著自己的孩子……
她不過是想要個孩子……
卻要為年少輕狂的自己，贖這份罪孽。
13：
來到孤兒院后，她的夢境中又常常出現一條流淌的冥界之河，那是由無數縷悔恨與悲傷交織充斥的鮮紅色血液匯聚在一起形成的。
寂寂地，沉默地流淌，血液緩慢地注入在一起，滋生出一朵大大的黑色花朵，那些死去的不甘就以這樣的方式，開放出一朵散發著頹敗氣息的美麗花朵，紮根在人的心裡，成為一個能夠吞噬掉所有的一切的黑色漩渦。
漩渦盡頭的甬道內。
沒有光，沒有水，沒有溫度，只有黑暗。
每天都生活在被排擠和嘲笑的沉悶空氣里也，已經變得習慣。
生來不詳啊，只配活在黑暗。
無數的負面情緒如同潮水般漫天蓋地的湧來，濕漉漉的，混雜著糜爛發臭的氣息，它們堆積在一起，蒸騰發酵著，衍生出無數個細小的枝椏抓著心臟，麻麻地全都是啃噬的痛苦。
遲緩的鈍痛，襲擊著神經。
是么……？
生來不詳，便只配活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么？
不配擁有陽光，不配擁有露水，不配擁有一切，不配擁有愛？
只配一輩子躲在那骯髒黑暗的角落，只配一個人走在黑暗的邊緣，只配干著最低級最下賤的事么？
我為何，如此地不甘心啊。
14：
那一天孤兒院又有新的人來了。
院長那貪婪醜陋的目光再一次暴露出來，猩紅的眼睛里有黑色的火焰在跳動，熾熱著，狂熱地看著面前擺著金錢的誘惑。
正在數著手中的鈔票的他，意外看見了那個站在門口出神色清冷的她。
眉頭此刻卻是微微皺起，掩飾不了的嫌惡厭煩。
「呵，要不是你媽臨死前給了我那麼多錢，我又不想拿著錢不安心，蘋你這死樣子收進我們這裡簡直想得美！還不快給我滾開！」
院長諷刺的笑著，黃黃的充滿污垢的牙齒散發著腐臭，嘴裡綠色的液體，粘稠又骯髒。
她卻木然怔在原地。
母親放棄尊嚴，換來了她的存活。
15：
高牆之上，布滿青苔。
故人啊，我們重逢在這裡。
清涼的風總是能撥動人們的心弦，那淡淡的涼意，恰到好處讓這顆心冷卻下來，平靜寧和。
她一直愛著這裡。
自從明白和孤兒院其他人再也不會有交集之後，她已經學會不聞不問，豎立起自己的尖刺保衛著自己，別人走陽關道，自己過自己的獨木橋，隔離了自己還怕會有傷害么？
一顆心，寧缺毋濫。
隨風而逝，眼淚漸漸蒸發。
16：
在孤兒院里，她見到了記憶中那張揚著靚麗的如同草長鶯飛一樣純凈到了極致美到了極致的少女。
她發誓她要守護她，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錯過彼此。
而且，她知道了她的名字。
鳶。
多麼美的名字啊。
初春盛放的花海中，她就像花之公主一樣，沾染著紫與藍交織的光，如同見證一場落花萬般美好地飛舞著，至純至真，毫無雜念。
所以美好就該永遠美好，黑暗就該永遠隱藏於黑暗，我是如此的骯髒如此地自我厭惡啊，我怎麼能有奢求靠近你的念頭呢？我這樣自卑的同時卻終究還是忍不住一點一點尋著你的溫暖，一點一點燃起心燈，一點一點輕輕撫摸著你的頭髮，輾轉念出那美好的名字。
黑暗中，我們彼此相依。
17：
——「把這個饅頭吃了吧，瞧瞧你那面黃肌瘦的窮酸樣。」
——「你不餓么？」
——「我早就去吃更好的東西了。」
——「你騙人，我都看見你是挨著打從后廚那裡搶來的，自己根本就沒吃。」
——「我是好人，不騙人。」
——「每次你說你吃了其實都沒吃，還說不騙人。再說這饅頭反正也是餿的，乾脆我們都不吃了，要麼就一起吃。」
——「我沒有吃別人口水的習慣。」
——「……能不能不要這麼口是心非？」
——「不能。」
18：
她選擇性地忽略掉少女純凈的眼中也曾經被濃濃的血霧浸染的時候的樣子，只將那點點滴滴的美好刻於心上。
姐姐出的車禍已在她的記憶中淡去，可她卻不知這背後的牽扯會帶來多大的變故。
直到那一天。
華貴的衣服簇用少女離開，一步一步踏離她的世界。
19：
其實我早該明白的，早該就想到一切的。
我似乎是忘了……忘了你不會平凡，忘了你如此耀眼，忘了我命賤，忘了我不配擁有什麼。
所以……
結局是這樣的么。
你走了。
以千金的身份。
無上榮寵，無上光輝。
早該知道的……
她的光芒註定不是為你啊。
和木青梔啊……為什麼你的心中卻還有著為她辯解的想法呢？
就好像幾年前突然的變故一樣，除了被大火燒毀的瓦楞化為灰燼，木柱上殘留的血跡還歷歷在目以外，什麼也沒有留下，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你只是曾經降臨人間予我一段救贖，就要飄然乘風歸去了吧。
一定是這樣的吧，你沒有忘記我沒有拋棄我對吧。
20：
我活在自欺欺人中，待你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