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周其山出門上了車,誠一才輕輕開口,「主子,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誠一與周其山不知一起出生入死了多少次,對於誠一與其說是對待屬下,不如說是對待兄弟,因此對誠一他也很有耐心。
「只要將沈小姐帶到老爺面前,一切自會明了,為什麼還要費這麼大的力氣。」
周其山轉過頭,「你想的太簡單了。周其海畢竟是父親的兒子,不管他做了什麼錯事,父親都不會將他真的怎麼樣。更何況我還不能完全相信沈家,如果到時候沈羅音倒戈,我們才是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誠一不再言語,他向來佩服周其山,思慮周全也狠得下心,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便一定能做到,假以時日,他相信這個主子一定會成為一代梟雄。
「之前吩咐你做的事怎麼樣了?」周其山不知誠一的想法,自己在心中先將計劃重新捋了一遍,以求萬無一失。
「已經按計劃布置好了。只是如果顧小姐…」誠一沒有把話說完,意思卻不言而喻。
周其山看著車窗外依舊燈火通明的聊城,許久才出了聲,那聲音聽起來微弱又空洞,彷彿另一個人在說話,「能救最好,救不了…」他停了下來,腦子裡閃過了很多張顧明月的臉,難過、嗔怒、懷疑、乞求,似乎他見過了顧明月所有的樣子,終於,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定格到了顧明月的笑臉,那好像是在劇院,她想到成功捉弄了自己時露出的竊喜。
「救不了,就別讓她走得太痛苦。」
得到沈羅音出逃的消息前,周其海正在於淑芳那裡挨罵,顯然於淑芳已經猜到了此事是何人所為,她一再叮囑這個兒子要沉得住氣,卻不想他還是沒有忍住先動了手。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一定要忍,你怎麼就是不聽!」於淑芳顯然是氣急了,一點都沒有往日端莊高貴的樣子。
周其海正跪在地毯上,嘴上卻沒有絲毫的服軟,「母親,我忍不住了,我和周其山鬥了那麼多年,現在就是我們分出高下的時候。」
於淑芳聽到這話,更加生氣,轉身便給了周其海一個耳光,「蠢貨!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失敗了你會是什麼下場?就算你父親能留你這條命,你也沒有資格再去和周其山爭那個位子。我們忍了這麼多年,要的是一擊制勝,不是百密一疏!」
周其海聽到這話,向前膝行了兩步,抓住了於淑芳的衣角,「母親,就算兒子能忍,兒子也不想忍了。那個女人死了那麼多年,你都始終得不到該有的名分。只有周其山死了,你才能名正言順地當周夫人啊,兒子不想母親再受這份委屈了。現在我和周其山,勢必要爭個你死我活。」
聽到這話,於淑芳也不再忍心責怪周其海了,是啊,周其海的心情她怎麼可能不理解。趙鳳儀是周麓昌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而自己只是家族為求自保而送來邀寵的妾侍。若不是自己有幾分手段,會討周麓昌歡心,只怕會過得更加凄慘。饒是如此,前些年趙鳳儀在時,自己吃飯不能坐著,穿衣不能穿正紅,更不能上周家族譜,其中種種她都可以忍,唯獨忍不了兩個兒子和她一起被人看低,所以她才要爭,只有爭到這周家的權,兩個兒子才能挺起腰桿地做人,而不是像她一樣,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
和於淑芳想的一樣,周其海也的確是無法再忍了,從被發配渭西開始,他就暗中擴張勢力,為的就是和周其山決一死戰,只要事成,到時候父親只剩下自己和其林兩個兒子,也就無可奈何了。
「夫人,有人送信給二少爺。」門外傳來了丫鬟的聲音,周其海開門取了信,拆開粗看了一遍,頓時臉色大變。只是很快,他就平靜了下來。
周其海轉過身,望著於淑芳,「母親,你可曾記得我九歲那年的家族祭祀。」
聽到這幾個字,於淑芳心中一痛,她怎麼會不記得呢。那年的家族祭祀,她趁著老夫人不在,向周麓昌哀求了半個月,才求來了其海和其林出席祭祀的機會。按照規矩,這兩個兒子只能在成年之後才能在祭祀露面,這也是周家幾代以來的傳統,為的就是給正室夫人應有的尊重和保障。只是她實在不想其海和其林再被人議論,所以才尋得了這個機會,想讓他們提前露面,以示在周麓昌心中,這兩個兒子的份量不比周其山輕。只是想不到,老夫人得了消息,從外地匆匆趕了回來,在祭祀上,命人生生把其海和其林拉了出去,還把自己和老爺痛罵了一番,讓自己顏面盡失。她永遠都沒辦法忘記,那天晚上,其海臉上掛著淚痕,怯怯地問奶奶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火,是不是自己和弟弟做錯了什麼。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爭到這周家,讓兩個兒子稱為名副其實的周家繼承人。
看著於淑芳的表情,周其海便知道她也沒有忘記那件事,他緩緩開口,語氣里滿是決絕,「兒子養精蓄銳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這一刻,只要事成,從此母親便是名正言順的周家夫人。要是兒子敗了…」周其海聲音低了下來,「只求母親照顧好自己和其林,不要想著替兒子報仇。」他這話聽起來竟像是遺言,是啊,周麓昌不會殺他,可是周其山會,誰也不能保證今天過後,活下來的是他還是周其山。
說完,周其海跪下向於淑芳磕了三個頭,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於淑芳在原地,她不敢轉身去看周其海的背影,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祈求這個兒子千萬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