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雕欄玉砌應猶在
使團在長平關只落腳了一晚,又匆匆起身趕往了漠北。
雲深站在城牆上,望著那抹淡青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漫天的黃沙中,「林哥哥,我們也該回去了。」
回到京城,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
林曄昭的脊背永遠挺直如松,他沉默著望向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星子一般的眸子里卻有著幾許留戀與遺憾,「是啊,該回去了。我原以為我早已厭倦了這邊關的黃沙與荒涼,可真到要走的時候,反而捨不得了,這兒的環境雖是惡劣,人心卻是最乾淨的。」
風裹挾著沙土乾燥溫熱的氣息撲在他們臉上,金色的陽光讓雲深的眼睛有一瞬間的眩暈,一股灼燒感自心口蔓延開來,她的手緊握成拳,強行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面上卻不露分毫,依舊一副冷淡矜貴的模樣。
是她把他拖進了這趟渾水。
是她逼他放棄這平靜的生活。
所以,也應該是她,陪他進行這最後的告別。
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恐怕這也是最後的安寧了。
「魏三公子是天生的將才,便是不能習武,也是一尊難纏的殺神,長平關在他手上,你可以放心。」
林曄昭語氣淡淡的,沒見多少驚訝,「原來你知道啊。」
「魏老將軍救過我一命,我保住魏家最後一絲血脈作為償還,我也想過乾脆就給他灌點葯弄失憶讓他隱姓埋名過完這一生得了,可是想來想去,若我真的這麼做了,魏老將軍九泉之下才是真正的不得安寧,對於魏計,這也是一種羞辱。魏家的兒郎,從來生於沙場,死於沙場。」
「所以啊,我乾脆推波助瀾把他送到了你身邊,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
林曄昭為人光明坦蕩,他需要一個人來為他處理邊邊角角的骯髒,而魏計,她確信他會選擇暗地裡處理,而不會告訴林曄昭。
「明兒,我們就動身吧。」雲深說完,轉身向城牆下走去。
她聽見身後那一聲輕輕的「阿瑜,謝謝。」
眼角忽然有些濕潤,她抬起頭,任乾燥的溫度灼燒掉那多餘的水汽,風吹過眼角,帶來沙石磨礪的刺痛。
雖然林曄昭準備了轎子,但是雲深還是選擇了騎馬,畢竟不希望林曄昭回京的人太多了,呆在轎子里被阻隔一切,她始終不放心。
明面上他們只有二十幾個人,可實際上,四周卻包圍了整整一圈風過崖的人。
這也是雲深的意思,把所有的精銳與心腹通通留在長平關,安京城那些人的心,卻也給他們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相當於掐住了西靖的咽喉,讓那些人對他們有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第十七批。」雲深睜開眼睛,漫不經心地望了一眼右邊,草叢間血腥味漸漸蔓延開來。「一共七十二個人,都是死士,看來你還挺值錢。」
林曄昭滿不在乎地梳理著馬兒的鬃毛,「是啊,如今我就在蕭姑娘的手中,還望蕭姑娘保護好我這稀世珍寶。」
「我可是個弱女子,還得指望林太尉多加照拂呢。」
就算她不插手,這些個貨色也傷不了林曄昭分毫。
其實吧,就算是全盛時期的她也打不過林曄昭,這天下能在武力上與林曄昭相提並論的,實在寥寥無幾。
「你若是弱女子,這天底下的男兒便都該懸樑自盡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同百里鈺究竟打了什麼主意?」
雲深挑眉,「想知道?等著吧。」半晌,她又低聲笑了起來,「就是可憐我家淮衣了,丟了這麼個爛攤子給他。」
林曄昭眸色一暗,很快掩飾住自己片刻的失神,道:「楚收啊。」
「報——」前面探路的一個兵士突然策馬而來,打亂了林曄昭的心緒。
「怎麼了?」
「前面有人打鬥,疑是武林中人起了爭端。」
「繞過去,不必節外生枝。」雲深冷聲道。
「是。」
「等等。」雲深的動作突然頓住,她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去看看。」
說完便策馬絕塵而去。
林曄昭望著她的背影,回頭吩咐道:「原地休息。」
「是,太尉。」
雲深果然沒有聽錯,此時只見一個熟悉的紅色人影與白色的交纏在一起,劍影交錯,那白色的顯然落了下風,卻還孤注一擲地負隅抵抗。
「容門主,別來無恙。」雲深頷首,向一邊一臉無可奈何的容錯問禮。
容錯一驚,笑道:「蕭姑娘,竟然是你,別來無恙。」他看了一眼那仍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清朗的眼中閃過一絲歉意,「師妹頑劣,讓蕭姑娘看笑話了。」
「容門主言重了,容姑娘天真爛漫,我倒是很羨慕呢。」雲深說這話時眉目低垂,讓人看不清神色,向來的冷淡語氣中卻包含著那麼一絲若有若無的東西。
「況且,」雲深笑了笑,「門主不就喜歡這樣的容姑娘嗎?」
容錯的耳朵泛紅,雅正端方的神態中難得出現一種名為羞澀的情緒,他別過頭,餘光卻仍緊緊盯著那白衣少女。
「姐姐!」那紅衣少女看見雲深,驚喜地叫出聲來,劍鋒一轉劃出一道虛影脫開身來,朝雲深飛來。
雲深之前冷凝著的神情也放鬆下來,溫柔道:「阿顏,過來。」
顏姜眼睛彎成了兩道可愛的小月牙,亮晶晶得又彷彿盛了小星星,「姐姐你回來了,阿顏好想你,姐姐想阿顏嗎?」
「你家姐姐不想你,人家只想她的秦公子。」停枯的聲音從一邊傳來。
雲深有些扶額的衝動,有時真想介紹停枯與魏計認識一番,看看誰的嘴更刁鑽更刻毒。
「你放屁,姐姐才不會不想我呢,你個死人妖滾一邊去。」
停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幾乎·咬牙切齒,「你罵誰死—人—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