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許人間見白頭
雲深站在太尉府門口，側頭看向同樣一臉茫然的林曄昭，「你可沒說過，太尉府與相府相鄰。」
林曄昭摸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啊，這府宅自從賞賜下來我就沒住過。」
「既來之則安之，走吧，怕是以後在家也得小心堤防著了。」雲深說著便抬腳跨了進去，幕籬后餘光掠過隔壁相府門口一閃而過的身影。
林曄昭緊跟上去，擔心道：「我倒是不擔心自己，就怕你的身份被發現，畢竟三師弟……你也知道。」
「怕什麼，我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若是被發現了，就光明正大告訴天下，我楚犀回來了，這沒什麼，不過是把原定的計劃提前罷了。」
林曄昭說不清什麼感覺，雲深說這些話的時候大大方方的，他卻隱隱覺得，她似乎在害怕。
像是自我催眠一般，將恐懼與無措掩飾在機算之後，誰說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心裡也能毫無波瀾呢。
前太尉是個文官出身的清廉之人，所以偌大的太尉府卻不見繁華綺麗之色，也無半分武將的粗莽之氣，反而一派清幽雅緻，亭台樓閣錯落於假山花木之間，灰瓦白牆彷彿無意暈染的宣紙，點綴上生機勃勃的蔥鬱之色，人行走其間，如同緩步於畫中。
「你將來若是累了，這裡也是個不錯的養老之地。」雲深道，大概是因為這府中布滿他們的眼線，她此時顯得頗為放鬆，眉眼間甚至有淡淡的笑意，幕籬早被摘下拿在手上把玩。
「我是有多想不開才在三師弟的眼皮子底下養老。」
雲深沉默了片刻，道：「林曄昭，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和顧周都註定無法看到對方老去的樣子，因為這場戰爭註定你死我活。」
「非得要置對方於死地嗎？」林曄昭的聲音有些乾澀。
「不是我們要置對方於死地，而是對我們雙方來說，輸就等同於死亡，我的驕傲不允許我苟且偷生，顧周也一樣，甚至對他來說，輸比死亡還可怕。」她停住腳步，轉過頭看向他，「但是林曄昭，如果我們輸了，我希望無論如何，你能活下去。」
「為什麼。」
雲深笑了笑，陽光落在她纖長的羽睫上，星星點點的彩色碎光在她眼底的深海湖面上漾開。「大概是覺得，你活著，希望就還在吧。你太好了，好得讓我覺得你的存在對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一種恩賜。」
很久很久以後，林曄昭依然記得那天那個女孩笑意盈盈的眼，那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褪去了那些無名的憂愁，那些壓抑的痛苦，那些深沉的謀算，那陰霾之下的乾淨純粹的眼睛是那麼美麗，彷彿天山之巔最澄凈的一捧雪，冷冷暖暖的溫度讓心劇烈顫動起來，又在那無聲的撫慰下歸於平靜。
那捧雪化在他的心間，從此世間所有涼意都帶了那麼一絲溫柔。
「你太好了，好得讓我覺得你的存在對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一種恩賜。」
而純白只為黑暗而存在，正如黑暗依附純白而生。
雲深看到林曄昭紅紅的耳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哎，你別誤會啊，我可不是在向你深情表白。」
林曄昭別過頭，有些被戳破心事後的惱羞成怒，「我才沒誤會呢。」
沒過多久他又別彆扭扭地回過頭，眼神躲閃著不敢直視雲深，「不過，你以後別這樣隨便跟人說這種話了，別人會誤會的。」
「林哥哥都不會誤會，別人自然更不會誤會了。」
他慌亂的眼神錯過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惡作劇的光芒，脫口而出道：「誰說的，我就誤會了……」
「哦。」雲深故意拖長音調，「原來林哥哥誤會了啊。」
林曄昭這才發現自己又被擺了一道，氣急敗壞道：「不是，我不是這個誤會，我沒有，你……」
他「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卻見雲深的笑意越來越深，這時候他還不知道雲深在逗弄他他就是個傻子了。
「林哥哥，你真的太好了，逗弄起來也分外有趣。」她看著他的樣子，發自內心極為真誠地評價道。
林曄昭的臉漲得通紅，又說不出話來，只好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而雲深看著怎麼都像是落荒而逃。
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雲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她靠在假山上，雙手交叉在胸前，「要我請你出來嗎？長空公子。」
長空玥一身紅衣彷彿一團火從天而降，「你叫得這麼生分，實在是教我傷心呢，姐姐。」
「對於喜歡聽牆角的人，我已經算是客氣了。」雲深道。
說實話，看到長空玥，她心裡竟莫名有一些平靜，卻也有那麼一些煩躁。
她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他曾是她護在身後的人，卻也是唯一在她計劃之外的人。
他是個不能被她掌握的變數，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剛才林哥哥叫得不是很順口嗎，怎麼碰著我卻生分了，是我不如他好看嗎？」長空玥忽視了她的話，執著地揪著剛才那個話題。
雲深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他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前，他靠得極盡，她可以看見他眼底的執拗與困惑。
單純得就像叢林里的幼獸。
雲深面無表情地摸摸他的腦袋，「阿玥，別學蕭珣，男人過於看重自己的容貌，就顯得矯揉做作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手指一根一根貼著她的，表情極為認真，「那我們誰好看？」
雲深嘆了口氣，是她忘了，長空玥，本就是個又嬌氣又做作的奇怪傢伙，「你好看，真的，你最好看。」
她沒說謊，他的確好看，或者說，傾國傾城，雖說這個詞形容女人更為合適。
他比起當年的閻悔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年魔教覆滅，各方勢力搜捕他，有的可不只是為了那魔教密法。
他笑了起來，彷彿積雪初融，「我就知道姐姐最喜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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